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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宸毓

最最经典的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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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4 12:41:21 | 显示全部楼层
温乐沣和温乐源站在窗口看着它离去,温乐源挠了挠一头乱发的后脑勺。

    “你怎么知道它每天晚上都出去的?”

    “每天晚上窗台上都有泥爪印,想一想就该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

    “那就追吧。”

    “追!?你不是说真的吧!它已经跑那么远——”

    “那就快点!”

    温乐沣的魂魄呼地便飞了出去,他所行进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线,不远不近地飘浮在努力奔跑的黑猫身后。

    温乐源抱住温乐沣倒下的身体,气得破口大骂:“你倒是好啊!每次把身体一丢就跑了!下次看没我帮你处理怎么办!还不让冤魂把你躯壳占了!”他边骂边翻箱倒柜地找符咒,“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弟弟!自己飞得快就算了!知道我用控制物体漂浮的能力让自己飞行有多累吗!我又不像你能随便离开身体……***!符咒哪儿去了!厨房的……对了,上次……”

    黑猫肥胖的身体在街道上飞奔,速度非常惊人……惊人是惊人,可惜它实在太胖了,跑了几个街口就趴在地上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尾巴和耳朵都垂了下来,看得出真的被累得够戗。

    一辆夜行的出租车携带着废气的臭味向黑猫驰来,它忽地竖起了耳朵,趁汽车从它身边经过的时候紧跑几步,猛地挂在了汽车的后面。

    “它还真是会想办法……”

    汽车一路前进,黑猫卷着尾巴死死扒住唯一能让它落爪的后牌照,时不时地轻轻喵呜一声,大约在抱怨那里不好落脚。汽车行进到城东郊,它轻盈地跳了下来,窜过几条街道,往一条小巷子里钻去。

    温乐沣一路紧跟,目光不曾稍离它奔跑中摇晃的粗大尾巴。一条影子从视野中一闪而逝,温乐沣惊觉,四处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黑猫停在了一个油漆掉得斑斑驳驳的铁门栏前,从花雕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那个铁门大概勉强能同时进两辆普通的三轮车的样子,里面的院子倒是挺大,有几个普通的平房,院子里有两堆正方形的什么东西,用雨布盖着,像是怕被雨淋湿了。而院子的东南角有一堆黑糊糊的东西堆放在那里,天色太暗,他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方骤然撞来,毫无防备的温乐沣几乎被撞散了魂魄。待他收拾形神之后,发现已经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站在了院子中央,在黑猫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那两堆正方形的东西。

    那身影是——沉默者!

    温乐沣一阵眩晕,几乎掉下去。身后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可不能掉下去。”温乐源在他耳边低声说。

    黑猫的耳朵前后转了转,猛然回头,发现了自己身后的不速之客,居然嗖地一下跳了几乎有半米高,看来是被吓到了。它退了几步,露出一副凶相毕露的表情,四爪放低,胸腹部几乎贴在地面上,背上和尾巴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尾巴僵直地竖了老高。

    “咦嗷呜——咦嗷——呜——”

    它那种腔调就像是在说“快走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似的,高亢的声音直刺人耳膜。

    沉默者往前走了一步。黑猫紧张地四爪紧紧扒着地面,像要怕得后退,又不得不与沉默者对峙。

    那个正方形的物体,是由几百只小笼子组合而成的。而几百只小笼子里,每一个都满满地装着好几只猫!

    它们都是活的。

    都是活的。

    但为什么这么安静?

    它们都躺在笼子里,极少有哪一个能动一下。离沉默者最近的笼中,一只很老的猫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睛里没有光华,只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当然也无法向他控诉。它只是张开眼睛看这个亏欠了它的世界一眼——最后一眼,之后,溘然逝去。

    老猫身边的另一只猫舔了舔自己身边的难友,发现它已经逐渐冰冷,再也不可能回应自己,喉咙中发出了痛苦的低声呜咽。

    沉默者的手指伸入了笼子,抚摸着死去的老猫,它身边的猫看了看那根手指,用舌头舔了一下。

    电光火石的无数影像在沉默者脑海一闪而过,他愣了一下,抽回手指,转头看向东南角的那堆废弃物。他又迈开步伐,缓缓地向那里走过去。

    温乐源拉了温乐沣一下,两人迅速地降落了下来,挡在他面前。

    “你已经看到最重要的内容了,别再刺激你自己,快回去!”

    “你们滚开。”他冷冷地说。

    “听我们的,别再过去了,你最近本来就不稳定……”

    “滚开……”沉默者的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那双棕黄色的眼睛几乎占了他的脸的三分之一,“听到没有……”

    温乐源和温乐沣同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手心中蓄力待发。他们的力量不如他,没错,但是要阻挡他还是有可能的。

    可惜……他们猜错了。

    几乎是下一瞬间,他们面前的人就消失了,随即后腰部仿佛被人用大锤猛击,两人大叫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沉默者的步伐依然是缓慢的,他终于走到了那堆东西旁边,低着头看着它们。

    那一堆如同小山一样的东西,是猫的尸体。

    大的、小的、老的、幼的,猫的尸体。

    有的没了头,有的破了肚子,有的眼睛被挖出来,有的没有爪子,有的……什么都没有,那是四分五裂的、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尸体。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被剥了皮,光裸裸地堆在那里。那情景看起来有点可笑,就像一堆没有穿衣服的……人的尸体!

    “在我知道……他们失踪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凶多吉少……可是我还是抱着一点幻想,也许这些人是捉了他们去卖……不过看来我猜对了,他们的确被捉来卖,可惜不是完整地卖,而是拆开来……”

    他转身,指着那一排平房:“他们,就在这儿。不给他们喂食,因为很麻烦;不给他们喝水,因为怕他们叫;把他们都挤在那种小小的笼子里,一个一个叠放在那儿,因为这样节省空间……”

    第一层的笼子无声地碎成了灰,许多还能动的猫都歪歪倒倒地站了起来,跳下笼子,从各种渠道开始了它们的逃亡。可是还有很多猫,和那只老猫一样,永远也没有了自由生存的机会。

    温乐源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温乐沣更是伏在地上困难地喘息,魂魄的轮廓有些模糊,这是他正在衰弱的证明。

    “我们吃肉,你们也吃肉,这很正常,因为这是神给我们定的规则,不这么做我们活不下去。”

    黑猫仍然漂浮在空中,却不再叫,一双猫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沉默者。

    “可是你们为什么这么爱折磨别的生命呢?猫也罢,狗也罢,甚至人也罢……你们对生命的残害甚至不是为了生存,为了自己高兴,你们就能随意抹煞更弱小的东西。理由是,我们没有思维,我们不懂得痛苦。”

    他的左眼流出了脓水,额头有一个针眼似的小洞在逐渐扩大,血液悄悄爬了出来。

    “你们知道我出生的地方吗?那儿是个挺热闹的地方,有很多人,很多双鞋子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妈妈在生下我们之后几天就出去找食物,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的一个小妹妹后腿残疾,但她很喜欢坐在路中央,因为总会有人摸一摸她,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一个老女人踩破了她的肚子,我还记得那个老女人说过的话,‘小猫的肚子真软,一踩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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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4 12:42:08 | 显示全部楼层
想象到那种情景,温乐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这样一来就可以不用再听。

    “我的三个哥哥姐姐被几个小男孩带走了,后来只有一个哥哥逃回来,可是他喉咙里被塞了东西,他不能吃饭,不能和我说话,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活活饿死。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的喉咙里塞的东西,叫做口香糖。”

    平房的其中一个房间亮起了一盏灯,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谁呀!大半夜的谁在院子里叨叨咕咕的烦死了!”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陌生人和漂浮在空中的那只猫时,傻傻地张大了嘴巴。

    “来——”

    沉默者的手虚空中一抹,那个人的脑袋无声无息地被削掉了一半,那一半的脑袋滴溜溜地滚落在地上,像一只红色的碗。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们也杀戮,因为我们也要生存。可是我们不会为了乐趣而伤害其他的种群,因为我们唯一要的只是生存,我们想要生存,不是以其他种群的灾难而换取,我们只索取我们需要的,而不是像你们一样漫无目的地大肆残杀。”

    温乐源勉强站了起来,身躯有些摇摇晃晃地。

    “你这……也是残杀啊!”

    “残杀?”今晚的沉默者非常冷静,冷静得可怕,甚至还对他笑了一笑,“你知道什么叫残杀?把他们关在这里,不给他们吃不给他们喝不给他们自由让他们自生自灭发现有快死的就拉出来活生生剥皮反抗的就砍掉爪子砍掉头割掉舌头割掉尾巴直接掐死……你觉得那不是残杀?……哦,也对啊,那时候他们还活着呢。”

    温乐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抓紧头发。

    “你哭什么?”沉默者的表情很是惊讶,“我还没哭呢,你哭的倒是比我还伤心。”

    “那不是……他的眼泪,”温乐源脚下不稳地退了两步,道,“而是你的。”

    沉默者的表情动了一下。

    “你哭不出来,所以他才会哭。”

    沉默者笑了。

    温乐沣的眼泪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是嘛。”沉默者说。

    第一个出来的人久久没有回去,又有两个人披着衣服一边骂一边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老三你***干吊呢!和谁说话说这么高兴……”

    沉默者的身躯就如同一只灵动的黑猫,转眼间已经悬浮在那二人之间。

    “住——住手!”温乐源挪动了一步,脚下一软,扑通倒在地上,“住手……”

    沉默者手中冰冷的寒芒一闪,那两人颈动脉的血扑地一下喷出来,喷了他一身一脸。他轻盈地落在地上,转身,被血沾染的白净脸庞与白净的衣裳,在月下显得异常森然。

    所有房间的灯都亮了,传来走来走去和大叫的杂乱声音。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沉默者说,“你们想说,他们该交给警察,而不是我个人对他们动私刑,是不是?”

    一个拿着铁锹的人率先冲了出来,沉默者的手圆圆地画了一圈,那人生生被截成了两段。他身后的人喧哗起来。

    “可是我很想问问你们,为什么杀了人的歹徒必须偿命,而对其他种族的杀戮却只得到你们一句‘没有相关的法律,无法定罪’?我们不是濒危保护动物,所以死了白死,被虐杀也是活该?我们也是命,和你们一样的生命,只是不如你们强大,不会说话,不会控诉,所以我们没就不可能有思想?我们就不会痛苦?”

    温乐源张口结舌:“那只是……那只是……”

    “我跟你说啊,”沉默者露出了一口白牙,尖尖地,“我受够了。”

    他的身体旋风一般冲入了举着各种武器向他攻来的人,撕心裂肺的呼叫声中,血花四溅。

    你们强大,所以可以对弱小的我们为所欲为。

    那么,如果我们强大呢?

    是否可以……对你们为所欲为?

    黑猫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一双猫眼悲哀地看着在人群中恣意杀戮的沉默者,忽然开了口。

    “他……死得很惨。”

    那是很沉稳的男性的声音,由于从猫的口中发出来而显得无比怪异。

    温乐源正准备扶起弟弟,仿佛被雷击中似的愣住了。

    “你……你会说人话!?”

    黑猫没有回头,继续说道:“他没有告诉你们,其实他也是被一个小男孩捡回家去的。不过他也许曾认为那是他的幸运,因为那个小男孩对他很好,从来没有虐待过他,也没有往他嘴里塞过口香糖。”

    已经没有人想要攻击了,他们丢下自己充当武器的东西四散奔逃。

    “可是有一天,小男孩对他不感兴趣了,就把他带到公园里,绑在一棵树上就走了。后来来了几个人,用烟头烫他,用小剪刀剪他的肚子,用树枝捅瞎他的眼睛,用铁钉把他的头钉在树上,一边说笑,一边看着他慢慢断气……”

    一个人跑到门口,大叫着想要开门,沉默者的影子在他身后一闪,他张着嘴,贴着栏杆缓缓倒下去,血液从他的胸口哗哗地喷涌了出来。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沉默者的事情?”看样子……不会是妖猫。

    黑猫转头看了他一眼,猫没有笑的表情,但是温乐源却觉得它在笑。

    “是啊,为什么我会知道呢?”

    见无法逃离,一个人捡起地上的木棍向沉默者的头顶砸去,沉默者的手在他面前一晃,他的脸立时碎成了肉酱。

    “你到底是谁!你来干啥!我们没惹到谁呀……”一个人被逼到角落里绝望地哭喊。

    “说得不错噢,”沉默者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我们也没惹到谁呀。”

    那个人带着眼泪倒在地上,从头顶至腰,被整个劈成了两半。

    身后一个人举着一把尖刀向他猛刺过来,沉默者回头,看着那柄刀的刀身,似乎愣了一下,眼看这微微的一愣就要让他被这尖刀一击穿心……

    黑猫凄厉地叫了一声,瞬间窜了出去。刀身穿过猫的腹部,扎在了沉默者的肩头上。

    “喵嗷——呜——!”

    由于有了黑猫这个盾牌,那人的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浅浅地扎出了一点血而已。

    沉默者惊愕地看着那只莫名冲出的黑猫,顿时暴怒。他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那个人的胸口,那人整个身体当即软在了地上,那个样子就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蛇,应该是全身的骨头都全断了。

    黑猫掉落在地,刀还插在它的肚子上。

    沉默者来不及看看它的伤势,又是两个人举着木棒打来,他又陷入了混战之中。

    黑猫的身体蠕动了一下,一股灰白色的气体从它的口中慢慢飘散出来,凝集成一个男人的上半身模样,向发愣的温家兄弟挥挥手,悄然往铁栏外飘去。而被利刃扎入腹部的黑猫却站了起来,抖一抖身上的毛,疑惑地看着四周,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腹部的那根利刃已经不见了。

    一个人砰一声被砸到它身边,它吓得嗷呜一声跳起来,转眼间跑得不见了影子。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温乐沣总算不再流泪了,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问。

    “我哪儿知道……”

    沉默者终究杀光了所有的人,当他杀掉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最后一层的笼子也碎裂了,所有还活着的猫都跑了出来,或快或慢地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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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4 12:4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剩下无数猫尸,和人类的尸体排放在一起,沉默地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一身红衣的沉默者站在尸体中间,表情木然。

    “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事……”温乐源叹息,“我们回去吧,这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他在哪里?”

    “谁?”

    “刚才为我挡了一刀的那只猫。”

    “你说了它不是猫。”

    “它不是猫!”沉默者怒吼,“但对你们来说它是猫!不管它是不是!告诉我它在哪儿!”

    “走了。”温乐源老实回答。

    一瞬间,沉默者的脸上露出了仿佛被遗弃的表情。他左右看看,忽地向刚才那个灰白色的影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要去看看吗?”温乐源问。

    “你想看……我们就过去好了……”

    灰白色的影子飘移的速度并不快,沉默者几乎是立刻就追上了他。

    “等一下!”

    那喊声在巷壁上发出弹性的回音,震得人心脏也发出了同样的颤动。

    灰白色的影子停了下来。

    “你干吗要救我!”

    灰白色的影子低下头,又抬起头。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等你的解释等了这么多年,你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

    沉默者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像一个被别人欺负的孩子。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表达我的歉意……”

    “歉意!”沉默者冷笑,“你真有歉意?有歉意为什么扔掉我?为什么绑住我!为什么把我扔在那里不闻不问?为什么眼睁睁地看我受他们的折磨却连头都不敢露!”

    温乐沣和温乐源惊了一下。原来……他就是沉默者的那个主人吗!?

    灰白色影子的肩头抖动起来,声音中掺杂了痛苦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扔掉你……可是那时候我实在太小,如果我有反抗我父母的权利,一定不会那么做的……一定不会……”

    “你现在对不起有个屁用!”沉默者大叫。

    灰白色的影子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步入不惑之年的男子的脸,脸上带着泪痕。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刀,就是刚才那个人攻击沉默者所用的那把。

    “人类的小孩是没有权威的,家长下了命令,他就必须照做。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把你扔到那里去的,可是我不想永远把你放在那里,只要几天,说不定我爸爸就会改变主意让我把你带进家门,在那之前,我不想让你逃走,所以才把你绑在那儿……”

    “所以……”沉默者流泪了,他一边流泪一边冷笑,“所以你就那么对我?好,你把我扔在那儿,我不怪你;你把我绑在那儿,我也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对我见死不救!我看见你在那里!我拼命地叫!你为什么要逃走!啊!为什么!”

    男子仿佛无法接受这种拷问,颤抖着飘退了一步。

    “因为我的懦弱……对不起……”

    “那你现在还来干什么!求我原谅吗!”

    “不是……”

    “那是干什么!”

    “我是……为了……”男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看看你,那时候的伤,是不是还在疼……是的话……如果可以……我想……替你……承受……”

    有东西碎了。

    一直包裹的硬壳从内而外一层层剥裂,露出了最柔软的里层所隐藏的东西。

    沉默者坐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阴魂急急飘至他的身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束手无策地在原地发呆。

    温乐沣和温乐源从他们身边走过,身影逐渐融入了夜色中去。

    哭泣的声音传得很远,一直穿透了黑暗,回荡在这个微凉的城市上方。

    几天后,阴老太太终于不忙了,温乐源兄弟也终于吃到了人类可以享受的美味饭菜。

    “姨婆,这次多谢你帮忙了。”温乐源埋头在海碗里,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

    阴老太太愣了一下:“啥?”

    “就是这次沉默者的事啊。”温乐沣说。

    “沉默者的事?啥事?”

    温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难道这次您没插手……”

    “干莫啥事我都插手哈!”阴老太太生气地说。

    “那这两天您跑得不见影子是……”

    “喔,那个,”一说起这个,阴老太太立刻来了精神,坐在他们面前口沫横飞地比划起来,“我参加咱们这一片的老年合唱团哈!你姨婆我年纪最大!哈哈哈哈!他们还都要听姨婆的!可惜姨婆不懂五线谱……”

    “你不是连简谱都不懂?”

    “你这孩子——!”

    “妈呀!姨婆杀人啦!”

    “叫!你叫你奶奶我也不怕哈!”

    一只黑猫在垃圾桶上打了个呵欠,发现有一黑一棕两只猫灰头土脸地从外面跑了回来。

    “喵呜——喵呜喵呜……”(你们咋这样啊?干吗去了?)

    “咪——呜呜……”(别提了,在外边儿迷路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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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4 12:42: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个故事--女儿

作者:sine


    下班的时候,市中心的大街小巷都是人来车往,车水马龙。

    楚红并不喜欢这么热闹的景象,但是她也总不可能把其他所有人都赶走,只能忍耐着希望赶快回到公寓去,那里虽然阴暗而偏僻,却是她可以真正休憩的地方。

    公寓的巷口还是堆满了垃圾,她小心地绕过那些“地雷”,打算快些回自己的房间去。那儿有“人”在等着她,无论他是什么模样,什么状态,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改变的重要存在。

    她推开公寓的大门,正准备进去,忽然觉得背后似乎有视线。她回头看去,原来是一个喘着迷彩裙的十一二岁小女孩,正缩在门口那株法国梧桐的阴影中看着她。

    她有些疑惑,却没有在意太多,很快跨进去,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203房间。

    当门打开的时候,这里已经几乎闻不到以前那种浓重的腐臭味道。她用了那么多吸取味道的木炭总算是起了一点作用。

    不过当然,木炭的作用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最大的原因在于,那个腐烂的东西已经完全腐蚀干净了,即使再想有臭味恐怕也会很难。

    房间里很暗,紧闭的窗帘随风轻轻摆动。她走到窗前,伸手拉开了它。

    “林哲,起床了,太阳已经落山喽。”

    沙发上有东西动了一下。

    楚红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那个东西。

    “怎么了?又不高兴吗?我回来得是晚了些,不过要加班嘛。你又不知道我们老板剥削劳动力是一流高手。”

    “那个东西”是一具躺在沙发上的人类骨架,当听到她的呼唤时,骨架的手晃了一下,就好像一个人在做出嗤之以鼻的动作似的。

    “所以我早就告诉你快点抛弃他找别的工作,你就是不肯。”骨架的声音低沉而好听,但却不像从头骨中发出来,而更像是从他全身上下而发出的声音。

    “讨厌啦,我这个人恋旧嘛。”她在他的头盖骨上吻了一下,欢快地跑到厨房戴上围裙,“我们晚上吃什么呢?香菇还是冬瓜?”

    “你喜欢凉拌菜吧?弄个黄瓜不就完了?”

    “是喔。”楚红温柔地笑着说。

    厨房里传出悦耳的锅碗瓢盆交响曲,间或有楚红哼歌的小调。房间里被西落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似乎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林哲躺在沙发上,举起化作了骨架的双手,稍微动了动指头的关节,骨头与骨头之间发出了喀拉喀拉的碰撞声。

    一切都……完美吗?

    是的。

    除了他之外。

    温家兄弟在阴老太太那里吃了个肚儿圆圆,踱着步从101房间走了出来。温乐源出门的时候一边打饱嗝一边数钱,从他的表情上看来,他就好像数的不是钱,而是心头肉……

    “别数了,再数还是那么多。”温乐沣说。

    “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都不疼吗!”温乐源痛心疾首,又把手里的钱点了一遍,“那些符咒和一个月饭钱那个死老太婆居然敢要我们五百块!五百块啊!”

    “所以我说要是你愿意画符咒不就方便多了?要是我会的话……”

    “不要!”温乐源干脆地拒绝,“那玩意太伤眼睛,我不画!也不准你画!”

    “那你就别心疼那五百块钱啊……”

    楼梯处传来拖拉东西的声音,温乐沣和温乐源同时往里看去。

    楚红正拼命拖着一个塞得满满的化肥袋子倒退着往下走,袋子很沉,她娇小的身躯几乎使上了吃奶的力气才能把那东西拖下几个台阶。

    “需要帮忙吗?”冯小姐的身躯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她身边,问。

    “没关系,我一个人行。”

    正说着,那只化肥袋子的角被她用力过猛给撕破了,她惊叫一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向楼梯下滚去,而化肥袋子也即将向她的身体滚落下来。

    “挡住它!”

    冯小姐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了滚落的化肥袋子。而温乐沣大步冲上前去,伸出双臂想要接住楚红的身体。

    他在楼梯下方等了十来秒钟,楚红仍然悬挂在那里。

    ……悬挂?

    楚红的身体保持着快要跌下去的样子,向后方大角度地倾斜着,照理说早就该掉下来了,可是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一样,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拉那么重的东西就小心点么,”温乐源抱怨,“实在不行让我们两个帮忙也行不是?”

    “……都忘了你的能力更快。”温乐沣摊了摊手,撤回了自己救人的动作。

    “你这话什么意思!”温乐源用牛眼瞪他。

    楚红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似的,忽悠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站定身体,向大家感激地一笑。

    “真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倒没什么,可是你的行为实在令人不敢苟同。”温乐源勾一下手指,化肥袋子飘了起来,越过冯小姐和楚红的头顶,落在自己脚下,“你的体重有没这袋子沉?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就和我们讲,搬搬这个东西我们还是能行的。”

    “太麻烦你们了……”楚红仍然是那么温柔地微笑着说。

    温乐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开口,他弯腰拉起化肥袋子,从里面滚出了几块乌黑的东西。

    他捡起一块放在眼前仔细看:“这是什……”

    一股恶臭直冲鼻端,他险些昏过去。

    “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他扔下那个东西,转眼就逃到了万里之外。

    楚红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玩意?你没见过木炭吗?”

    “我知道那是木炭!”温乐源捏住鼻子,一脸痛苦的表情,“我是说那上面是什么味道!熏死我了!”

    “哦……”楚红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却有种说不出的哀愁,“那是我放在房间里除臭的,所以可能吸了不少林哲的味道。”

    林哲是她的情人,几年前由于人为的意外而死亡,却由于灵魂的执着而让他强行附着在自己已经死去的尸体上回到她的身边。温家兄弟戳穿了他已经死亡的假相,他的身体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腐坏的。

    “那……你是要换新的木炭?需要我们帮忙吗?”温乐沣问。

    “不用了……”楚红摇摇头,“前几天天气忽然又热了,他不让我用空调,所以腐烂得特别快,现在已经没必要用这些东西了……”

    楼梯上弥漫着沉默的气味,温乐沣和温乐源忍不住低下头。因为他们不敢面对她的眼睛。

    有时候人类并不需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如果事情可以再来一次的话,他们决不会选择去拆穿他,或许那样他就可以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让他和楚红的缘分不要那么早结束。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太晚了。

    温家兄弟合力拎起了那个袋子。其实只靠温乐源一个人也可以,不过这种能力不是为了在人前现的,所以在可能被外人看见的情况下,他们至少也要做出“合力”的样子来。

    楚红跑到门口去给他们开门,好让他们出来得更方便一点。在开门的时候,她随意地瞟了一眼那棵法国梧桐,发现那个穿着迷彩裙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这附近的小孩躲在这里玩的吧。她想。

    温乐源和温乐沣合力把那化肥袋子扔到垃圾桶上,袋子和桶里的垃圾之间发出沉闷的声响,尘土轰地一下扬起了很高。

    “呸呸呸!”温乐源迅速地跳了很远,一边狠命地吐口水,“怎么还发这种响儿的?木炭不该这么重吧!”

    温乐沣快没力气了:“你不会是现在才想到吧?都已经从里面搬到这儿了……”

    “只有木炭当然不会这么重,”楚红站在门口笑着说,“里面还有半袋土,所以会比较沉。”

    土……?这个……基本上不问也知道是干什么的了吧……

    温乐沣拍拍手上的尘土往回走。温乐源走在他后面用力抠手指上的一块乌黑,他刚走到法国梧桐下方,头顶上啪啦掉下一根树枝,正好戳在他的脑袋上。

    他捂着脑袋冲上面叫道:“昕昕!我知道肯定是你干的好事!你给我出——来--咦?”

    宋昕的确在上面是没错,不过不在温乐源头顶上,而在旁边的另一棵树上向他做出“我很无辜”的动作。

    温乐源头顶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穿迷彩裙的女孩,正掰了另一根小树枝准备往他头上扔。

    “小丫头!你居然敢用树枝扔我!--哎哟!”又来一下。

    宋昕的确在上面是没错,不过不在温乐源头顶上,而在旁边的另一棵树上向他做出“我很无辜”的动作。

    温乐源头顶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穿迷彩裙的女孩,正掰了另一根小树枝准备往他头上扔。

    “小丫头!你居然敢用树枝扔我!--哎哟!”又来一下。

    温乐源大怒,手在半空中用力一拍,小女孩就像被人从背后打到一样,尖叫一声掉了下来。温乐沣慌忙回身伸手一接,正好将女孩接在手臂中。

    现在已是立冬,她身上穿的当然不是夏装的裙子,而是较厚的冬裙,腿上也穿着质料不错的绒裤,看来很时髦。能穿这种衣服的小孩,家境应当不错才对。

    “哥你怎么能随便就打人!”温乐沣皱眉对温乐源道。

    温乐源指着自己的脑袋,表情很是悲愤:“那你觉得我挨打是很正常的吗?嗯?你是这么想的?我挨打活该?”

    温乐沣:“……但是你也不能对一个小孩子出手。”

    “又不是我挑衅!”

    “反正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温乐沣下了结论,把小女孩放在地上,弓下身和蔼地问,“小姑娘,你家住在这附近是吗?”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看他,就好像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走丢了?”

    仍然没有回答。

    “那你是来找人的吧?”

    依然静悄悄。

    温乐源摊了摊手,往公寓内走去:“这小丫头八成是个哑巴……”

    小姑娘勇猛地冲上去,抱住温乐源的大腿狠狠咬了下去,温乐源嚎啕惨叫。温乐沣忙拽住小姑娘的脖子,将她从温乐源的腿上拽了下来。

    “你才是哑巴!”小姑娘恶狠狠地说。

    温乐源抱着自己受伤的地方,跳着脚又嚎又叫。

    “这小姑娘……这小姑娘……简直是恶魔!”

    “你才是恶魔!”小姑娘毫不示弱。

    温乐源无话可答,回头又去责怪温乐沣:“乐沣!你还护着她!”

    “你何苦一定要和个小姑娘过不去……”

    “是我和她过不去还是她和我过不去!”温乐源开始跳脚了,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你老这样护着外人是怎么回事!我才是你哥!你应该护着我才对!我!知道不?”

    温乐沣看着他那五大三粗的块头,真想用点手段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自知之明……

    这一对兄弟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楚红叹气,走上去拍了拍温乐沣,示意他让开。

    她在小姑娘面前稍微弓下了身来,柔声道:“你是要找这个公寓里的人吗?要找谁?可以告诉我吗?”

    “不是。”小女孩说。不过声音比对温乐源柔和多了。

    “你家是不是住在附近呢?这会儿天都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的话你的家人会担心啊。”

    “才不会有人担心。”小姑娘撇着嘴说。

    “那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吗?”

    小姑娘没有回答。

    “你家住在哪儿呢?让阿姨送你回家行吗?”

    小姑娘仍然没有回答。

    “我送你到派出所……”

    “我不去!”小姑娘断然拒绝,语气异常激烈,“我就在这儿呆着!你们谁也别管我!”

    楚红笑着站直身体,对温家兄弟道:“她似乎有难言之隐,恐怕一时没法送她回去,让她在公寓里呆两天行吗?”

    温乐源耸肩:“无所谓,反正只要别住在我们房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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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4 12:4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不想住你房间!”小姑娘狠狠地说。

    温乐源气得青筋爆出,转身大步进屋,用力将门摔上。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进来了是吗?”楚红摸了摸她的头,叹气,“你家人到底在哪儿呢,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小女孩用很讨厌的表情撇了撇嘴,看起来应是被家人极娇惯的小姐。但是,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就让我们暂时将她的出现定性为离家出走——呢?

    大家谁也不知道。

    温家兄弟的房间小姑娘不能住;阴老太太看见小姑娘就开始哼哟嗨哟地叫唤腰疼,说是伺候不了小孩;胡果是男的,当然也不行;王先生和他太太到外地去了;何玉那里是纯粹的鬼屋;楚红对其他房间的人又不太熟悉……

    “其实你可以让她住在你的房间么。”和儿子坐在楼梯口玩的宋先生说。

    “那绝对不行!”楚红断然道,“林哲他……他不方便。”

    “林哲吗……他的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冯小姐在楼梯上飘上飘下,“只要找到老太太……”

    温乐沣蓦地想起了什么,用力点头:“没错!只要找到姨婆就行!她有办法!”

    “咦,可是……”楚红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宋昕已经听从老爹的指示,快快地窜到阴老太太的房间门口敲门去了。

    小姑娘看看她,又看看温乐沣,一双大眼睛在四周梭寻了一圈,奇异地道:“叔叔阿姨,你们在和谁说话?”

    温乐沣和楚红这才醒悟过来小姑娘根本看不到宋先生他们,不由相视一笑。

    “没什么。”楚红说。

    “不过……你以前可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现在居然能轻松看见他们,难道是受了林哲的影响?”温乐沣说。

    “大概……”楚红笑笑,没有再答话。

    叩叩叩。

    林哲坐在沙发上,骷髅的头空洞洞地看着电视,却不知道里面在演什么。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习惯性地想站起来去开门,却在低头之间看见自己的腿骨,愣了一下,又缓缓坐了回去。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坚持不懈地敲着门板。而林哲比外面的人更有耐心,既然他已抱定了主意不去开门,那就绝对不会妥协。

    最终,还是门外的人耗尽了耐心,扯着嗓门叫起来:“林哲?是我!开门,有话给你讲。”

    听出是阴老太太的声音,林哲总算站了起来,为她把门打开。

    “老太太你到底有什么事……”

    阴老太太抱着一堆衣服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便都推给他。

    “诺,穿上,我看看效果哈。”

    林哲看着那堆早已与他无缘的东西,黑洞洞的眼眶闪动了一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

    “你家楚红捡了个小姑娘,等下就上来,你穿这个,莫吓着人家。”

    阴老太太拎起一件上衣,在他面前抖开。那是一件很普通的衬衣,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不过仔细看由于阴老太太拎着而露出的内侧部分,可以发现衬衣内部有由白线缝制的奇怪符号,从衣服的外侧却看不到任何丝线的痕迹,不知道是谁居然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

    林哲有些迟疑,但是在阴老太太的催促下他还是接过了衣服。

    “您说楚红捡了个小姑娘?什么小姑娘?”

    阴老太太咧嘴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用很神秘的表情悄声对他道:“是一个很可爱的小丫头,你包准喜欢她哈……”

    “……??”

    等林哲穿好衣服,她又给他扣上了一顶同样有奇怪花纹的帽子,不过与衣服不同的是,帽子上的花纹不是用线缝制的,而是用几种花色的墨水画上去的。

    帽子扣在林哲头顶的瞬间,林哲的森森白骨上立时生出了薄薄的筋膜,筋膜之上魔术般覆盖上了交错的肌肉、血管、皮肤……

    一分钟后,一个完整的林哲便屹立在了阴老太太的面前。

    “嗯,不错不错!”阴老太太赞不绝口,“我的东西果然没错哈!”

    “可是老太太……”被摆弄了半天的林哲仍然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楚红捡了什么小姑娘需要我这么做?我认识吗?”

    阴老太太阴森森地笑了笑,林哲的背后冒上了一阵许久不见的寒气。

    “莫事,莫事!小姑娘你不认识,但马上就会认识了哈!我让她上来,让她上来……”

    “老太太——”

    走到楼梯口,阴老太太回头对他道:“要注意噢,那衣服只管人眼,被碰到就露馅哈。还有,衣服莫关系,帽子不能沾水,否则就完喽!”

    “可是……”

    阴老太太根本不听他说什么,一阵风地就下去了,那腿脚的灵便程度连年轻人都要自叹弗如。

    “可是……”林哲看看自己伸出去的完整的手,又收回来,好像第一次见到似地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抚摸,指骨下的触感仍然是骨头,视觉中却是一个完整的身体。视觉与触感发生了激烈的交火,最终,他想自己还是应该暂时相信眼睛。

    因为这是他希望的,即使是假的也一样。

    原来欺骗自己很容易,一点小小的法术就能做到。

    电视里的电视剧放完了,仿佛撕扯人心的旋律缓缓地拉扯了出来。

    “你懂不懂爱哭不哭海()

    异乡的尘土抱着你啊总想哭啊你不说话只是跳舞还有一句话没说我把它埋在山谷……”

    他疾步走到电视机前,迅速地将电源关掉了。

    还有一句话没说。

    我把它埋在山谷……

    还有一句话……

    被埋在山谷……

    当楚红打开门,发现自己房间里的人的时候,蓦地张大眼睛呆呆地怔在了那里。

    “林……?”

    好像从来没有消失,也没有腐烂过的林哲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她微笑了一下。

    楚红的眼泪掉了下来。

    站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屋里的男人,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阿姨……”她悄悄拉拉楚红的衣服,“他是谁?为什么在你房间里?是不是歹徒?阿姨?”

    楚红用力擦掉眼泪,红着眼睛笑着将小姑娘往前推,一直推到了林哲面前。

    “林哲,你看,我们这两天恐怕要多一位小客人了……”

    小姑娘看来并不十分喜欢林哲,在楚红的手中死命地挣扎,就是不与林哲接近。林哲当然也不能和她接触,便退了一步又坐回沙发上,笑着向她道:“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没有回答,转身跑到了电视机前,对楚红道:“阿姨,我能看电视吗?现在少儿台有动画片呢。”

    “当然可以。”

    得到主人的允许,小姑娘高高兴兴地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见小姑娘已经完全被电视吸引了过去,楚红急急地将手抚摸上了林哲的脸,然而她扑了一个空。她的手所触摸的地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柔软的暖意,只是一片冰冷坚硬的东西,将她的手和心都硌得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她几乎就快要哭出来了,双手在他的身上上上下下地乱摸。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在视觉上分明就是如此鲜活的活人,为何触觉上却是那些毫无生机的东西?“为什么……你不是活过来了吗……你明明又长出了新肉新皮……你明明……”

    她又去掀他的帽子,他抓住了她的手,让她感受自己手指的硬度。

    “只是……幻觉,”他低声说,“我只是看上去恢复了而已,只是表面……幻觉而已。”

    “怎么会!”她压抑地低泣,声音嘶哑,“怎么会!我看到了呀!怎么会是假的……”

    “眼睛会说谎,这一点,我们不是从以前就知道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呀……”

    由希望而失望,从山峰降落谷底,她已泣不成声。林哲抱紧她,骨骼紧紧地勒着她的身体,就像冰冷的石块,没有一丝温度。

    小女孩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为里面可笑的人物笑得前仰后合,没有注意到身后正在发生的事。

    “那个小丫头,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温乐源愤愤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

    一个多月中,他们捡到的三只幼猫已经长大了些,虽然还不到能爬上房顶的程度,但至少在房间里爬高上低总是可以了。温乐沣满屋子追着这三只小崽子,想把它们塞到电热淋浴器下好好洗洗,可惜这三只根本不领他的情,在房间里上窜下跳又叫又跳,就像他是要把它们塞到电火锅里一样。

    “你没发现?她是故意打我的。”

    温乐沣继续和小猫们奋战,但是钻到电视柜下面的那只怎么也不出来,他趴着够了很久都够不到,有些心烦地回应:“是啊,她是故意打你的,那又怎么了?”

    温乐源一把扣住了另外一只自投罗网地跑向他的小猫,拎起来交给温乐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应该被她打吗?我长得就一副欠打的样?”

    温乐沣暂时放弃了柜子下的小猫,接过温乐源手中那只,不太有诚意地道着歉:“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那种行为太明显了,就是冲着你去的……”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转移了话题大声质问,“这么说,难道她的行为还有其他深意?”

    温乐源连连点头。

    “……难道说她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你的女儿!?”

    温乐源咚地栽倒在地板上,后脑勺砸出了一个大包,他捂着大包在地板上打滚,一边滚一边怒骂:“我的女儿!亏你想得出来!哎哟……疼死了!你就不能有点有创意的想法吗!”

    温乐沣显得很困惑。他手中小小的猫身死命扭动惨叫着,他慌忙把它放下来,它一溜烟地就又逃走了。

    “什么意思?”

    “她是在引起我们的注意!她专门要引起我们的注意!让我们把她弄进来!”

    温乐沣还是不明白:“她引起我们注意干什么?”

    “让我们把她弄进来啊!”

    温乐沣想了想,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小丫头说不定是有意要进来的?可是进来这里对她有什么好处?……啊!难道她根本不是走丢,而是离家出走的!?”

    温乐源点头。后脑勺的大包被牵动一下,又痛了起来,他捂着包呲牙咧嘴。

    “而且她对这种伎俩似乎非常熟悉,也有很强的安全观念——她明显不太接近我们,只回答楚红的问话,恐怕是因为我们是异性。不过她不怕陌生人,对于我们问她家庭的事情三缄其口,再加上这么老练地和楚红打成一片,这么看来她离家出走应该不是第一回了,恐怕要找到她的家,比较难。”

    “那怎么办?要在报纸上登广告吗?”发现温乐沣似乎不会抓它们了,三只小猫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在温乐沣的脚边开始互相厮打。温乐沣一把就揪住了其中一只,决心问完这个问题就把它抓去洗。

    温乐源大笑——捂着后脑勺呻吟了一声,道:“广告……没那个闲钱!咱们楼下的那位是干吗的?何必一定要用这种花钱又不一定有效果的办法……”

    “啊?”温乐沣微讶,随即苦笑,“不太好吧。那两个人……我现在可不想接近他们……”

    “我更不想!”温乐源干脆地说,“但是不用他又能怎么办?如果你能找得到老鼠或者鸟类的沉默者我就不用他。”

    “……”

    “是吧?这是最有效最方便的法子了。好啦,快去给它洗澡吧,它们可都是从出生就没洗过的,赶紧给它们除除菌……”

    温乐沣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进了浴室,五秒钟后又钻了出来对温乐源叫:“那你就不要光说风凉话!来给我帮忙啊!我一个人怎么按得住它四只爪子!”

    (注:小猫两个月内最好不要给它们洗澡!它们这时候太弱小,很容易着凉而死亡)

    晚上9点是小孩子睡觉的时间,但是那小丫头却说什么也不睡,硬要林哲和她玩游戏机。

    林哲不想玩。楚红当初给他买游戏是让他一个人在家消遣的,但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玩游戏的心情。他甚至连开窗看看外面的心情都没有,整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昏暗的房间里躺着看天花板。

    “可是我想玩……”小姑娘拿着游戏卡,用满含央求的可怜目光看着他,“阿姨说她要考律师,要复习,叔叔你不考吧?和我玩吧,求求你了!”

    林哲这辈子还没有屈从过几个女人--除了他早已去世的母亲、楚红之外,这莫名其妙地出现的小姑娘是第三个。

    “那……只玩一会儿。”

    “谢谢叔叔!”一张央求的脸,在瞬间绽开得像一朵艳丽的小花,这之中的情感落差,让林哲在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只是如果,他有一个女儿,是不是也会长得像她这么任性,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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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4 12:45: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过他的技术实在很糟糕,所以现在连超级玛丽都没搞清楚过关程序,玩魂斗罗连77条命的都捱不过五分钟,小姑娘气得甩下游戏机在那儿跳着脚发一会儿脾气,又拿起控制器和他玩,然后再发脾气……循环往复。

    楚红坐在落地灯前的沙发上,手中拿着要考律师资格证的资料,眼睛却不断地滑向电视前大战正酣的大小二人。

    在橘黄灯光的笼罩中,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这都是一个无比幸福的画面。温馨,和美,就像其他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没有什么不一样--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在多久以前的梦里呢?她的世界总是粉红色的,和他在一起,未来的世界总有无数幸福的可能。

    她梦想着他们会结婚,也许住在一个很大很舒服的别墅里,又或许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就像现在。

    然后他们会生一个小孩,也许是男孩,也许是女孩。他们一起抚养那个麻烦的小东西,为他的吃穿住行、为他的小小病痛操心。

    再然后,那个小东西会慢慢长成一个半大不小的小人,每天闯祸,找麻烦,让他们为他的错误而怒吼,为他小小的成功而欢呼,为他们平添许多气恼,在为他辗转难眠的时刻,又不断地得到他人无法了解的快乐。

    可是,一切都只是梦而已了。

    橘黄色灯光下的一切都变成了永远也不可能碰触的梦想,真实的世界与林哲的肉身一起,在她面前缓缓腐烂,缓缓流出恶臭的脓水……

    她没有发现自己在流泪,她甚至没有眨一下眼,因为她害怕连这幻象都会一起消失。眼泪流过面颊,噼里啪啦地打在书页上,就像在下一场小小的雨。

    林哲偶然回头,发现了楚红痛苦的表情和满脸的泪水,他呆了一下,手中的游戏控制器慢慢地掉到地上,一只手捂住了脸。

    --诶,小红红啊,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男孩太爱闯祸了,还是要个女孩吧,又温柔又可爱。

    --说不定是个假小子呢?我要男孩啦!

    --假小子也好啊,总比娘娘腔的男孩要好。

    --为什么一定是娘娘腔的男孩啊!讨厌!我决定不和你结婚了!可恶!

    --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时的笑声仍在耳边,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却已物是人非。

    这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老天赐给所有人的平凡幸福,在他们手中却变成了奢侈的渴求?

    难道是因为他们做得还不够?珍惜得不够?明明已经抓在手里的东西,珍之重之的东西,究竟他们还要付出什么,才能追回他们本该拥有的一切?

    现在无论说什么也已太迟,幸福就在眼前,却注定只是海市蜃楼,可遇而不可求。

    林哲的角色第77条命又死了,小姑娘气得又想向林哲发泄她严重的不满,但是房间中的气氛很怪异,让她无法像之前那样任性地表现出来。她悄悄关掉了游戏机,把电视调回了TV状态。

    “……

    抱着你啊,总想哭啊你不说话只是跳舞还有一句话没说我把它埋在山谷沉默开满的旅途它却陪着我说了一路不许哭ILOVEYOU不能输了全部……”

    “换台,我很烦这首歌。”林哲说。

    小姑娘乖乖地换了台。

    当温乐源敲开102房门的时候,却发现出来给他开门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尽管那个人穿的是和沉默者很相似——也许是同一件——的衣服,和沉默者同样年轻而高挑,不过他的年龄明显比沉默者大很多,相貌上也决无任何相同点。

    “呃……我是来找那个谁……你是……”

    那个人看了温乐源几秒钟,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他的脸道:“啊!原来是你!那时候看你太巨大,颜色又和人眼看来不太相同,我差点没想起来!”

    温乐源看着那张绝对陌生的脸,依然一片茫然:“那个……啥,您哪位?”

    那人哈哈一笑:“想不起来吗?是黑猫啊!”

    温乐源恍悟,用力一拍手,指着他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就是变成黑猫被划伤了后爪的那个对不对!当时你阴魂的面貌至少有四十多,忽然年轻这么多我当然认不出来了!”

    这个人就是沉默者的主人,一般新死的鬼魂是没有能力接触实体物品——比如门窗——之类的,但是他却可以,大约是沉默者力量影响的结果吧。

    那人爽朗地笑起来,把门开大一点,拍着温乐源的背让他进去。

    “我死了以后听说我的猫变成了沉默者,所以想见见他,看他过得好不好……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那么痛苦,即使只有几天的缘分,可他的一生也算是我害的。我想变成他的同族接近他,但那样却没法和他交流……真多亏了你们啊!”

    “哪儿的话……”温乐源嘴上很谦虚地说着这不算什么,心里却颇为自得。

    “你是来找他的吗?黑子,黑子,有人来找你……”

    黑子……温乐源咬住牙,死命阻止即将冲口而出的狂笑。

    此时沉默者的房间内并没有之前温乐沣所看到的那种满到处都是猫的情景,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里间的小套房内放着一张单人床,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黑猫四爪朝上脑袋朝下地躺在那里,露着肚皮睡觉。

    听到温乐源他们进来的脚步声,黑猫呼地翻了起来,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温乐源,好半天后似乎才搞清楚他是谁。

    “你要干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它又变回了沉默者做为人类的模样,坐在床边,浑身散发着决不欢迎他的、毛发直立的敌意。

    “我来求你帮个忙……”

    “我们不可能帮人类的忙,找别人去吧!”

    “黑子,别这样。”那个人伸手在沉默者的头上抚摸了几下,他就像一只被安抚的豹子似的,居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虽然对“黑子”这个称呼仍然有抑制不住的狂笑冲动,但现在温乐源却有点尊敬这个敢叫沉默者作“黑子”的人了。

    “有个小女孩离家出走了,我要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你们数量众多,活动范围广,如果能帮忙的话就太好了。”

    沉默者的表情很别扭,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帮温乐源,不过那个人在旁边,他不太想说出太强硬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这个城市中不只有我一个猫的沉默者,所以我的管辖范围很小。虽然我可以看在你们帮过我的面子上帮你们做这件事,但其他猫的沉默者可不会买你们的账。不过我可以帮你联络鸟的沉默者,这个城市的鸟沉默者只有一位,我要说服她应该比较简单……”

    温乐源大喜,沉默者不喜欢人类,他原本还做好了长期抗战的打算,不过看来这下是不用了。

    “那我替那小丫头的家人谢谢你了!明天我给你买几条大鱼做谢礼!你要什么鱼?只要不是鲸鱼鲨鱼什么的都好说!我怎么也能给你弄点……”

    沉默者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觉得自己站在那里就像一只超大的垃圾袋一样,声音哼哼哼哼地低了下去。

    “真……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走了,告辞!”

    他逃命似地逃到了门口,沉默者的主人脚不沾地地飘出来追在他的身后道:“很抱歉,他只是还不太了解怎么和人类和睦相处……”

    “没关系,”温乐源一手握着门把手,回头对他苦笑,“我现在终于知道,乐沣说不想接近你们是什么意思了……”

    “啊?”

    “没什么。”温乐源出门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好像无意地对他道,“他的问题已经基本上解决了,你可以去阎王殿报道了吧?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

    那人笑了笑。

    “我给他留下的伤……还没有好。”

    “你打算跟着他一辈子?”

    那人的眼睛看向走廊黑洞洞的深处,一会儿,道:“我不了解死亡世界的规则,黑子也从来没和我说。我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停留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很多年。不过我决定至少在跟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尽量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说不定可以让他再遭受新的伤害。毕竟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要负责。”

    “珍惜……”温乐源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气,“珍惜啊……”

    “是啊,珍惜。”那人吐了一口气,微笑起来,“人在拥有的时候总是想‘我还有’,当发现自己永远再也不可能拥有的时候才想到‘我珍惜’。是可怜?还是‘今宵有酒今宵醉’的潇洒?”

    “谁知道呢?反正我又不是学哲学的。”温乐源自嘲地摇摇头,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谢谢你。”

    “嗯?谢我干什么?”

    “你不明白……”温乐源伸着脑袋在他耳边严肃地小声说,“如果不是你在,说不定他连一句话都不让我说就把我扔出窗外了……”

    “没那么严重吧……”

    “哈哈哈哈!”温乐源大笑,“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大叔!”

    “大……”那人的太阳穴冒出了一串青筋:“你叫谁是大叔!你个臭小子!”

    “今天是休息日,你和林哲带那小丫头去兴庆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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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4 12:45:26 | 显示全部楼层
星期六的早上,楚红正打算去倒垃圾的时候,冯小姐在一楼的楼梯口阴森森地对她说。

    她递过来三张票,楚红接过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问:“我们去那里干什么?”

    “温家那两个说,你们去了就知道。”

    楚红低头看着手中的票,百思不得其解。

    “那他两个在不在房间?我去问问。”

    “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

    “??”楚红更困惑了。

    “请一定要去,这是他们专门嘱咐的。”

    回去后,她把票拿给林哲看,林哲同样也是一脸的愕然。

    “这算是……礼物吗?不过现在又不是儿童节,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吧?”

    楚红看看日历,摇头:“这对兄弟又在搞什么?”

    “是啊,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不过……”楚红把那三张票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这也算是他们兄弟的一番好意,一起去吧。”

    林哲静了一下。

    “我不去。”

    “林哲!”

    “虽然阴老太太的咒印很强,但是我不想接触太阳……”

    小姑娘在浴室洗漱完毕,一边给脑后的独辫绑皮筋一边哼着歌儿走了出来,看到楚红手中的三张票,欢呼一声就冲了上去。

    “阿姨阿姨!是到哪儿的票?是游乐园——”当伸着脑袋看清楚那上面的字时,她上扬的嘴角立时撇了下来,“兴庆公园!兴庆公园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朱雀山好看。”

    楚红无奈地笑叹:“我们不是去玩的。阿姨和叔叔都要去,你想一个人留下吗?”

    小姑娘考虑了一下,很犹豫地表态:“这个嘛……叔叔真的也要去?”

    几天的相处中,她似乎更喜欢林哲。虽然林哲始终不敢让她接近自己,但她却是找到机会就想挤到他身边去。

    楚红温柔地笑着说:“去,他一定会去!”

    她的眼神有些严厉地看着林哲,林哲躲避了半天,最终不得不投降。

    “去……我当然会去。”

    “那我就去!”小姑娘立刻表态,“叔叔阿姨!我们现在就走吧!”

    楚红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兴庆公园的林荫小道上,温乐源一个人拖着两个一人多高的大麻袋往前走,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把他挣得面色血红,眼睛当然也比面色好不到哪儿去,红得让人同情。温乐沣拎着一只保温茶杯走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的搬运工兄弟。

    “哥,怎么样?没事吧?”

    温乐源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你觉得呢!有事没事!啊——我发誓这回以后再也不和他娘的沉默者打交道了!”

    “要不要我帮你……”

    “不必!”

    死命又拽两步,温乐源的体力终于到了极限,不得不放开麻袋,喘着粗气靠在其中一个上面休息。

    “其实平心而论啊,哥,”温乐沣把手中的保温茶杯交给温乐源,拍拍他靠着的麻袋,“他们要的报酬不算多了。你想想看,如果我们雇佣相同数量的私家侦探的话得花多少钱?只怕是几辈子挣的钱都贴里面还不够呢。”

    “这话有道理是有道理……”温乐源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水,抹抹嘴生气地说,“可我就是不忿他们拿报酬的方式!”

    “嗯……”温乐沣带着笑说,“的确是有点重啊……真可惜在公园里你不能用你的能力。”

    一群晨练的老头老太太欢欢喜喜地走过,用很纳闷的表情甩了堵在路中间的兄弟二人一眼,似乎在思考他们那两个大麻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个臭小子……”温乐源愤愤地呸了一声,把保温杯还给温乐沣,又开始努力地拖拉那两个麻袋。

    “哥……”

    “干什么!”

    “咱们这么拖,会不会在到地方之前就散了呀……”

    “……你不觉得这会儿才提出来稍微晚了点吗?”

    楚红一手拉着小姑娘,一只手挽着林哲,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公园大门。

    刚一进去,远远地就看见小广场上有一大群保安正围成一圈和什么人争辩,走到那附近的时候她有点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忍不住啊了一声。

    小姑娘也伸着脖子往里看,发现里面的人之后,也啊了一声。不过不是像楚红那样略带惊讶的,而是故意小高声的那种——“呀!是那天和我吵架的流氓叔叔!”

    楚红慌忙捂住她的嘴。林哲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骨架闷痛。

    一脸络腮胡子的温乐源在人群中看到她,气得直瞪眼睛,因为他正忙着和保安吵架,分身乏术。

    “那个……不可以随便这么叫别人的……”楚红为难地拍拍她,低声说。

    “为什么?”小姑娘很纯真地看着她,问。

    “这样不礼貌。”林哲说,“你妈妈教过你吧?有礼貌才能……”

    小姑娘收起了那种刻意的纯真,微微带了些许冷笑,耸肩:“我妈一天能和我说五句话就不错了。”

    楚红和林哲互相看了一眼,这孩子……

    楚红又想问她一些其他问题,然而小姑娘却在她开口之前欢呼了一声,向小广场边缘的秋千跑过去。

    “秋千秋千!我好久没玩秋千了!”

    楚红空举了一会儿手,一会儿,颓然放下。

    “这小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林哲却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微笑起来:“她很聪明,是吧?真可爱。如果我们也……”

    如果……

    我们也……

    楚红的眼神与他互相对上,又立刻分开。

    这是禁忌。即使从未说过,但是他们自己明白这是禁忌。永远也不该说出口的东西。

    “楚红,我想……”

    “我们现在过得挺好。”楚红迅速打断他,就像要阻止他多说什么。

    “楚红!”

    楚红背对着他,挤进保安的人群中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温乐源和温乐沣在楚红的帮助下终于让保安悻悻离去——至于究竟是怎么说服的,楚红本人也不清楚,反正在温家大哥的指手画脚、据理力争、最后不得不露出的肌肉、以及那泰山压顶的身高面前,保安们屈服了。

    楚红觉得自己身心俱疲,扶着站得太久而有点酸痛的腰,她用自己那双大眼睛用力盯着温家兄弟和他们身边的十几个大麻袋,道:“吵了这么半天,我现在还没搞清楚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和那些保安吵呢。还有,我说啊——你们让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不会是看你们吵架吧?”

    温乐沣看起来没什么,而温乐源看起来比楚红更加疲惫。他蹲在地上,一边摸烟,一边抹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或者汗水),悲痛地说:“是鸟啊……”

    “鸟?”

    小姑娘已经占住了一个秋千,欢快地站在上面开始前后晃荡。也许是她没有掌握到荡秋千的技巧,秋千荡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达到她预期的程度,她努力地摇晃身体,却很难再让秋千再高几分。

    林哲远远看着他的样子,虽然知道最好不要和她离得太近,却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要再荡高一点吗?”他站在秋千后方问。

    小姑娘高兴地在秋千上用力点头:“嗯!要!我要再~~高!”

    林哲一只手抓住秋千的铁链子,另外一只手……他犹豫一下,还是放在了小姑娘的背上。

    “叔叔,你的手好硬噢!”小姑娘大声说。

    林哲心中冰凉了一下,那只放在小姑娘背上的手猛一用力——小姑娘尖叫着,高高地荡了起来。

    “呀——好刺激呀!”

    她已经完全忘了追究林哲手的问题了。

    林哲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高高荡起的小姑娘,表情似乎就快要落泪,又笑了起来,在回来的小姑娘背上再次用力一推,小姑娘的裙子像花一样飞舞了起来。

    “呀——哈哈哈哈哈哈!我在飞!我在飞呀!飞呀!”

    “抓紧,不要掉下来了。”

    “我才不怕呢!呀——哈哈哈哈哈……”

    ——林哲,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呢?

    ——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什么呢?

    ——如果我们消失了,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的爱情呢?

    ——如果,我当初,能早点和你结婚,生个小孩就好了。

    “叔叔不要发呆,快点推我呀!”

    在一只大手的帮助下,小小的身体高高荡起,直达天际。

    如果我们的家庭就和普通人一样,如果我们能生一个可爱的小孩,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宠爱她。我会给她又小又丑的样子拍无数的照片,为她洗尿布,为她洗澡,为她的打嗝放屁烦恼,为她做的每一件傻事大笑。

    我会教她走路,我会扶着她的小手,慢慢地为她引导方向。我会教她读书,教她写字,教她弹我已很久不弹的吉他,悄悄告诉她我追求你时所用的稚嫩曲调。

    我会保护她,我会爱她爱得让你生气,我会抽出我能抽出的所有时间呆在你和她的身边。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杀掉所有企图欺负我的孩子的人,我会给她一个最纯净最美好的世界,永远不被肮脏的东西骚扰。

    我的女儿。

    我可爱的女儿。

    可是我已经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了。

    我梦想中的女儿。

    ——为什么,这个孩子,不是他和她的女儿呢?

    在林哲失神的时候,小姑娘的秋千逐渐变得缓慢。不过她似乎也没有兴趣再荡了,在秋千还没有完全停稳的时候她就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林哲的手。

    “叔叔!你看阿姨他们——”

    她忽然静了下来,一双大眼睛死盯着林哲的那只手不放。林哲一惊。

    “叔叔……”她又好奇地戳了戳林哲的手,“你的手好像和看起来不一样呢。”

    林哲想不动声色地将手拉回来,但小姑娘却抓得很紧,而且还上下搓来搓去。

    “好怪噢,叔叔!”她非常惊讶地叫,“你的手好像骨头一样!”

    “是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敷衍地说。

    “咦?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嘛!”

    “没有为什么……”

    “告诉我嘛!叔叔~~叔叔~~我最喜欢你了!告诉我嘛~~”

    ——我今后决不会姑息小孩!嘿,我一定把我的孩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叫他往东不敢往西,叫他杀鹅他不敢抓鸡……

    ——现在说得英雄,到时候有个软软的小东西在你面前,摇着你的手说“爸爸爸爸,求求你了”,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你肯定也得给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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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4 12:45: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我才不会!

    ——是~~吗?

    “骨头叔叔,你怎么了?”

    林哲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反问:“骨头叔叔!?”

    “你的手就像骨头似的!我叫你骨头叔叔也没错吧!”小姑娘一只手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骨头……

    他笑着抓住她的小辫轻晃了两下:“没错,叫得很贴切。不过我已经有名字可以让你叫了,那你呢?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姑娘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反问似的,小脑袋用力扭向楚红那边,小脖子弯得都快断掉了。

    “骨头叔叔!你看那边!阿姨他们在干什么呢?”

    林哲抬头往她说的方向看去,一时差点噎住。

    楚红正帮助温家兄弟将麻袋中好像泥土的东西倒出来,用手松松地铺平。

    “他们在干什么?这里是公共场所……难道他们想在这里种地?”

    “是种花吗?”小姑娘很聪明地接下去。

    “不太清楚。还是得去看了才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捉起了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却已等不及了,硬拽着他往前跑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们铺的并不是泥土,而是像谷类或者麸皮一类的东西。

    “你们在这儿干吗呢?”小姑娘大声问。

    “喂鸟!”温乐源没好气地说。

    “啊?为什么?你是这里喂鸟的人吗?”小姑娘更疑惑了。

    比她更疑惑的是林哲。

    “鸟?在这个公园里还能见到几只鸟?你又铺在这儿……有几只鸟能来吃?”怪不得刚才保安会跟他吵……这种情况,不吵才奇怪了。

    “这个嘛……呵呵……你就看着吧!”

    将所有麻袋里的东西都倒出来,铺开,足足占了小半个小广场,辛勤劳作的三个人这才站了起来。大概是起来得猛了些,温乐源扭到了腰,扶着腰啊呀啊呀地惨叫着,温乐沣脱鞋在他的腰上踹了一脚,好了。

    楚红从站起来就没有抬过头,拍拍手又拍拍身上,眼神没有落在小姑娘和林哲身上。

    “阿姨阿姨!你们真的是喂鸟吗?”看来不想和温乐源联系,小姑娘拉住了她的袖子问。

    楚红仍然不看她,低声道:“没错呀,就是喂鸟。”

    “阿姨?”

    楚红没有回答她,只道:“林哲,你拉着她往后退一点,马上鸟就会到了。”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林哲还是拉着小姑娘和楚红他们一起往后退了些。

    今天的天不太好,天空被厚厚的积云所笼罩,看不到半点太阳。

    林哲正在想这种天气怎么会有鸟出来觅食时,就见不远处的楼房顶上有一大片乌云拥挤了过来……不对!那根本不是乌云!而是大批的鸟!

    那些鸟就像乌云罩顶一样阴森森地压下来,落在温家兄弟和楚红铺好的那片东西上开始啄食。

    这些鸟的数量很多,但是种类却只有一种——它们全部都是麻雀。

    鸟们的声音清脆而嘈杂,就像有无数的小孩在说话。它们每啄几下食物,就抬头往四周看一看,小小的脑袋歪过来歪过去的样子甚是可爱。

    许多人都发现了这一奇观,大人小孩都围过来看热闹。楚红和林哲站在小姑娘的身边防止她被挤丢,而温乐源和温乐沣互相打个眼色,站在了他们三人的身后,两人同时伸手置于小姑娘的后脑部位,小姑娘的身上立刻显现出了普通人看不见的晕白光轮。

    一批麻雀吃饱,飞走,又飞来另外一批,一边啄食一边四处观望。如此反复了几次,直到小广场上的谷类被吃了个干净,最后一批麻雀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温家兄弟收回手,小姑娘身上的光晕立刻消失。

    林哲和楚红看着着难得一见的情景,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真是奇观……奇观……”林哲自言自语地反复说着这句话,忽然一低头,发现小姑娘的脸色竟异常苍白,脸上和脖子上大汗淋漓,眼睛张得大得吓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啊?快告诉叔叔!”

    发现她的样子,楚红也一惊,忙蹲下摇晃着她的小肩膀微微高声叫道:“你怎么了?别吓唬我们呀!你不舒服吗?怎么回事?哪儿疼吗?”

    小姑娘颤抖了很久,才说了两个字——“看我……”

    “什么?你在说什么?!”

    “它们都在狠狠盯着我……看……”

    鸟怎么会“狠狠地盯着”某人看呢?林哲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楚红似乎并不惊讶,在听到小姑娘的解释之后她甚至松了一口气。

    “没有关系,”楚红摸着她的头说,“反正它们已经走了,没事的,不用担心。”

    小姑娘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林哲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抓住了小姑娘的手,抓得小姑娘直喊疼才慌忙放开。楚红看着他握过小姑娘的手,头扭向了一边。

    温乐沣和温乐源走到绿荫公寓的小巷子口的时候,温乐源看着其中一家饭店的肉夹馍,立马就定在那儿不走了,铁塔似的身体往人家门口一站开始流口水。

    温乐沣被他的行为闹得脸臊红臊红的,真想干脆和他断绝兄弟关系算了,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必须把那家伙领回去才行。

    于是温乐源举着三个肉夹馍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而温乐沣则走在他身后考虑断绝关系的事宜。

    林哲、楚红和小姑娘像一家子似的走在温家兄弟身后几十米的地方,小姑娘兴奋地高谈阔论,声称今天的秋千还是不够刺激,下如果可以去游乐园玩疯狂老鼠或者云霄飞车就好了云云。

    林哲时而微笑,时而低头回应她两句,让小姑娘的情绪一直保持在高昂的状态。相反,楚红则显得异常沉默,她只是紧紧攥着小姑娘的手,好像完全不打算放开。

    一个推着插满糖葫芦的自行车的人一边叫卖一边与他们擦肩而过,小姑娘望着那些艳红的美味垂涎欲滴。林哲发现她的样子,立刻掏钱给她买下了两支。

    “看你的样子,口水都滴下来了。”

    “啊?哪里?哪里?!”

    “哈哈哈哈……”

    在小姑娘腾出两只手去接糖葫芦的时候,楚红放开了她,紧走几步追上了即将走到公寓门口的温乐沣。

    “楚红?”温乐沣觉得自己被拉了一下,一回头发现是她,稍微有点惊讶。

    “能不能……”楚红拉住他的外衣下摆,有些急切地说,“能不能……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温乐沣有一瞬间的困惑,但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那个小丫头?”

    楚红坚定地点了点头:“她刚来的时候不太喜欢林哲,但是现在和他几乎天天粘在一起——我刚才甚至看到她握着林哲的手!她一点都不害怕他!”

    温乐沣看着她急切的脸庞,一会儿,缓缓开口:“那又怎么样?”

    “那——!”

    “其实我们从很久以前就想对你说了,楚红。”温乐源不知何时折转了回来,一只胳膊搭在温乐沣的肩膀上,嘴里鼓胀胀地嚼着东西说,“早就已经不存在的东西,还是不要让他继续停留在这个世上为好。你是他的牵挂,这牵挂已经够强了,可不能再多一个。”

    楚红看着面前表情冷漠的两个男人,泪水又涌了上来,声音也嘶哑了:“可是……可是他还在呀……”

    “他已经不在了,你该知道的。”

    ——只是表面……幻觉而已。

    楚红猛地推开他们,摔开公寓的大门进去了。

    温乐源被推后了几步,又不小心在台阶上崴到了脚,抱着脚腕子又叫又跳。

    鸟的沉默者和他的随众没有白吃温家兄弟那一顿,关于那小姑娘的身份,很快就有了消息。

    “有钱!有钱!”

    “大宾馆!”

    “父母离婚!”

    “出走!出走!”

    “百多次呢!”

    “妈妈!老板!”

    一大群麻雀在窗外的树干上唧唧喳喳地又叫又跳,温乐源和温乐沣挤在对他们来说太过狭小的窗口处仔细地谛听着它们的情报。

    情报传递结束,麻雀们扑楞楞地展翅飞走了。麻雀们所停留的树干上隐隐出现了一个满脸沟壑交错的皱纹,身穿长袍马褂,戴着青皮小帽的老年男子的身影。

    “我是在那个孩子的请求下才帮你们的,不过没有下一次了。还有,你们以后最好少和沉默者接触,否则万一引起我们的敌意,发生意外就不好说了。”

    “是……对不起!”温乐沣困难地躬了一下身,在他身边被挤得不能动弹的温乐源也稍微躬了躬身体,“这次多谢您的协助,下次……嗯,下次我们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老年男子漠然点点头,身影逐渐消失。

    温家兄弟从狭小的窗户处又努力地挤了回来,临关窗子的时候,温乐沣有些担心地摸了摸窗棂,觉得它似乎有点变形……

    “看来我猜得没错,这小姑娘的确经常出走。”温乐源活动活动筋骨,说,“不过没想到是个富家姑娘……奇怪,她那模样看不出来呀。”

    “现在这个倒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和她的父母联系?”

    “这个不是最重要的吧?难道你不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

    “啊?什么?”

    “林哲,楚红……”

    “叔叔叔叔!你全身为什么这么硬?”

    “叔叔叔叔!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叔叔叔叔!你为什么不喜欢晒太阳?”

    “叔叔叔叔……”

    林哲开始有点后悔和那小丫头太接近了。一个星期中的五天,楚红会有八个小时都在上班,而这就造成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候林哲必须和那小丫头单独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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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4 12:46:24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孩子不是猫狗,关在笼子里就会乖乖的不乱吠乱叫。小孩是喇叭,是恶魔,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的结合体,她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只要她想,就会没完没了地纠缠着你,在你耳边喋喋不休,一有不满就撒泼打滚哭闹直到你投降为止。而你必须忍耐这一切,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是小孩!

    林哲每天都得面对她的自言自语闲言碎语胡言乱语千言万语,即使是最无聊的话也必须有所应合,否则就是天大的罪过,小姑娘会更加奋勇地纠缠他,直到把他纠缠得想再死一次为止。

    如果这是在过去,要他给这种烦得令人发疯的小孩的父母提点建议的话,他一定会说“这种孩子嘛,打一打就听话了”,可是现在,即使他很想抓住她把她的屁股打开花,他也不会动手。

    因为他舍不得。

    为了那个未出世便在梦想中夭折的女儿,他舍不得。

    所以他就拿着一张报纸在狭小的房间里东躲西藏,心里忍不住地祈祷这个小丫头的精力快点消耗完,如果能现在就去乖乖睡觉就太好了。实在不行,楚红提前点回来的话也可以吸引她大部分的注意力……

    他刚坐到窗子下面,小姑娘又迅猛地扑了上来,差点把他已经没有肌肉保护的肋骨压折。他气得正想责备她两句,忽然,眼前一黑便从小凳子上摔了下来,全身的骨骼已全不听他的指挥,他甚至可以听到骨头散乱地掉到地上的声音。

    隐约听见小姑娘的一声惊叫,他的魂魄便缓缓沉入了深眠之底,怎么也爬不出来。

    当林哲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前竟围了一圈人,除了楚红和那个小姑娘之外,还有阴老太太和温家兄弟,连温家兄弟的那三只小猫也挤在他身边歪着脑袋看。

    “这是……?”

    “噢,莫事咯!”阴老太太是一条腿跪在地板上的,看到他醒来,她呼了一口气,按着温乐源的脑袋当拐杖站了起来。

    温乐源痛叫:“我头发都被你拔掉了!死老太婆!”

    阴老太太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向楚红招了招手,两人一起走到了门外。小姑娘想跟上去,被温乐源拉住了。

    “讨厌!”小姑娘愤愤地挣扎。

    “我……怎么回事?”林哲茫然地问。自从他回到这个身体之后,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刚才那样的情况。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乐沣一只手放在他的臂骨上,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什么也没说,就只是那样看着他。

    林哲与他的眼神对视,慢慢地,好像了解了什么。

    “没时间了……是吗?”

    温乐沣用极为缓慢的速度,轻轻点了点头。

    楚红用手掩住眼睛,小声哭了起来。

    阴老太太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腕。

    “魂魄依肉身而动,他能在骨架里停留这么久已经算不错喽!放他走吧。”

    “我不要!”楚红带着浓重的鼻音,断然道。

    “你这孩子……”

    “他好不容易才回来,我好不容易才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

    “不管他是不是总有一天要消失,至少他现在还在这里!从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一定要珍惜所有和他一起的时间,即使注定他在某一天的某一刻会消失,那就必须是那个时候!就算提前一分一秒也不行!我决不答应!”

    阴老太太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温柔的女性竟有如此坚韧的一面,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放弃了。

    “算喽,劝也没用哈……随你吧。”

    “对不起,老太太。”楚红低着头,仍然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不过哈,有句话你要记住。”

    “什么?”

    “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到时你也许会忍不住责怪,他为何不在死去之后便从此消失,不再回来。

    楚红和小姑娘一起一边说笑一边做饭的时候,林哲悄悄出门,走到了楼梯口处。

    “冯小姐,你在吗?”

    前后都是背影的冯小姐从无灯的黑暗中浮现出来,向他挥了挥手。

    “怎么了?”她阴森森地说。

    “我……很想问你一件事。”

    “?”她歪了歪头,“什么?”

    “……”

    “没有关系,有什么话你就问出来……虽然我恐怕不一定能帮到你。”

    林哲犹豫了一下,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冯小姐……”

    “嗯?”

    “你死了有……多久了?”

    “不记得了,”冯小姐干脆地答道,“死了以后就没计算过。不过大概有几十年了吧。”

    “你为什么还留在这个世界上?”

    冯小姐显得有些困惑:“我不能留在这儿吗?”

    “不,我是说……我是说,为什么你能留在这里,但是我却不能?他们说我必须依附肉身才能留下,可是为什么你不需要?为什么宋先生不需要?为什么他儿子不需要?为什么只有我?我和你们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只有我?!”

    说到最后,林哲的语气变得异常激动,声音也逐渐高亢起来。

    冯小姐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压低声音,他这才讪讪地收了声。

    “你的问题很好回答,”冯小姐淡淡地说,“那是因为你仍然想活下去,而我们已经不想了。有时候你很想要某样东西就会得不到,不下想要的时候它就会追着你来,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林哲又激动起来,“可是这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把重要的东西给不需要的人!为什么要把我们甩在一边?我们——!”

    “林哲。”

    “我们并没有犯什么错!”

    “你犯了。”

    “我犯了什么!你告诉我!我犯了什么!”

    冷风拂过,冯小姐的头发却一丝不动。

    “你已经死了,林哲。这个世界没有你的位置,你再留下来,对楚红没有半点好处。”

    “你不是我们!你怎么知道这样对她不好!”

    “我知道你很珍惜她,但是这种珍惜的方法只会让她更痛苦。”

    林哲后退了两步,表情悲伤而疼痛:“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串通好的是不是?从那对兄弟搬来开始,你们就害我失去了保存这个身体的能力!害我的身体腐化!害我变成这个样子!现在又伪善地说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

    他大概以为冯小姐会辩解什么,但是冯小姐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等他说完。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划出一个不和谐的高音符,断裂了。

    “林哲,”见他终于安静下来,冯小姐依然平静而阴森地说,“我们当然要珍惜我们手里还抓住的东西,比如你,比如楚红。但是并不是说什么东西我们都必须紧抓不放,这一点却是你必须弄清楚的。我们必须抓紧,把手里的一切都抓紧,可是如果那东西已经腐烂了呢?你还要抓住它吗?还有必要吗?”

    林哲痛苦地用指骨抓住了自己的头盖骨。

    “我不是要问你这个问题的……”

    “我知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和楚红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牵系了。”

    --林哲,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呢?

    --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什么呢?

    --如果我们消失了,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的爱情呢?

    --如果,我当初,能早点和你结婚,生个小孩就好了。

    林哲紧抱着自己的头盖骨,放声痛哭起来。

    冯小姐张开了屏障,将他围绕在里面。可是不知谁的电视却又放出了那首歌,穿破耳鼓,插入空空的肋骨中间。

    “你懂不懂爱哭不哭海()

    异乡的尘土抱着你啊总想哭啊你不说话还有一句话没说我把它埋在山谷沉默开满的旅途它却陪着我说了一路不许哭ILOVEYOU不能输了全部……”

    温乐沣按照麻雀们的情报找到了幸福路,虽然因为它们不识字而搞不清楚小姑娘的妈妈工作的是哪个宾馆,不过幸运的是那条路上只有两家宾馆,而且当时麻雀们说是有旗的那家,他很快就找到了。

    可是他想见小姑娘的妈妈的时候却出了点麻烦,因为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小姑娘的名字,而她妈妈的名字就更弄不清楚了。他在服务台那里和前台服务员好费了一番唇舌,结果在他讲得口干舌燥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长得好像小姑娘的成年版的女人和几个客户从楼梯中走了出来,他立刻直奔她而去。

    那女人一听他说“关于一个小姑娘的问题”立刻微笑着制止他再说下去,并请他在一边先等一会儿,她将那几个人送走之后才折转回来,用非常职业化的笑容面对温乐沣。

    “实在对不起,你是想说我女儿的事吧?她现在在贵处吗?”

    “是的,她已经在我们的公寓呆了一个多星期了,我想她的父母一定很担心……”

    “哦,”那女人脸上的妆容没有丝毫的变化,罩着浓厚职业气息的表情令人厌恶,“我的确是非常担心,多谢您专门通知我这件事,我这就让人去接她回来。”

    她嘴上说着担心,但表情却看不出到底哪里担心,就好像他们正在讨论的是别人的孩子一样。

    温乐沣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弄错了人……

    不过等他把那个女人派遣的员工带到楚红房间的时候,这种怀疑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小姑娘和那个女员工看起来绝对认识,而且很熟。

    当他们进去的时候,小姑娘正在一个人打游戏机,楚红上班去了,给他们开门的是林哲。

    当听说温乐沣带来的陌生女孩是来接小姑娘回去的人时,林哲的脸上露出了强烈失落的表情。

    “是……是她妈妈派来的呀……快请进……”

    发现进来的人,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姑娘只是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又回头去继续打自己的游戏。

    “要回去了哟,你妈妈让我来接你了。”女员工微笑着对她说。

    “她为什么自己不来?”小姑娘紧盯着电视屏幕说。

    “你妈妈很忙……”

    “我也很忙。”屏幕上的光影在小姑娘的脸上闪动,使她的表情显得冷漠异常。

    女员工依然微笑着说:“不要这么不听话,这是在别人家里,别人也有事呢。”

    小姑娘歪了歪下巴,指着林哲道:“你问问他,有事没。”

    林哲手足无措:“我?这个……”

    “不可以这么不听话哟。”女员工仍然在笑,但是看得出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小姑娘冷冷一笑:“我不听话怎么样?你最好回去和那个女人讲,我在这里还要多玩几天。否则等我回去,你就得收拾行李回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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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4 12:46:59 | 显示全部楼层
女员工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小姑娘的游戏死了一局,她丢下控制器大笑:“你知道你现在这位置咋来的不?我帮你炒掉了你头上的人,所以你才升上来的!不信就回去问那个女人!看看她为我炒了多少员工!”

    女员工铁青着脸站起来,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让两个站在一边却全被当作透明的男人哑口无言。

    小姑娘看看他们的表情,脸上立刻又挂上了天真的笑容:“讨厌~不要这么看我嘛。其实你们都不知道,我妈她怎么虐待我的。我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你不要胡闹了!”林哲一声暴怒的怒吼,让小姑娘全身都猛地抖了一下,“你怎么能这么乱来!在别人面前张口闭口叫你妈‘那个女人’!她是你妈妈!再看看你身上,哪里有被虐待的样子!你不知道说谎是要受惩罚的吗?”

    小姑娘被他吓住了,他的声音刚一落地,她嘴一咧便哇地哭了起来,刚才还声色俱厉的林哲立刻慌了手脚,上前又是哄又是劝,那种模样让连在一旁的温乐沣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转身走了出去。

    “亲生女儿啊……”温乐沣敲自己房间门的时候还在想,“怎么会这么冷淡呢?不过有这样的妈,也难怪那孩子老是离家出走了。”

    小姑娘在林哲的身上足足哭了一个小时,把他的衬衫也给哭得透湿。

    “对不起,对不起,叔叔不该骂你,别哭了,别哭了……”

    “那你还骂我不!”小姑娘哭着叫。

    “不骂了,绝对不骂了!”

    “那我要去哪儿,你跟我去不!”

    “跟你去!跟你去!”他终于知道那些可怜的父母在面对任性的孩子时是什么心态了……

    看着那么小小的人在你眼前掉眼泪,那真能把人心都揪疼!

    小姑娘抹抹眼泪站起来,到门口去换鞋。

    “怎么了?你要去哪?”

    “你不是说我要去哪你都跟去!”小姑娘的大眼睛里又开始储蓄泪水,林哲立刻举手投降。

    “我去我去我去!”

    这个孩子……时而世故冷漠,时而天真无邪,究竟有怎样的经历,才会练就她如此截然不同的表情?

    这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细雨,林哲想起阴老太太说的话,刚一踏出去又慌忙回来,在房间里拿了伞才又出门。

    小姑娘带着他一起,在街道与街道之间穿梭而行。他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怕问题一出口她又哭给他看,只好闭口不言。

    小姑娘走到了一个极高的建筑物前,带着他就往里进。林哲一把拉住她。

    “哎,看清楚,这里是酒店!”

    牌子上巨大的“红杉酒店”几个字,就算是近视眼也能看得很清楚。

    “我知道!”小姑娘反手抓住他,把他拖了进去。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居然是这么有钱的,她从她的裙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纸包——之前楚红为她洗衣服的时候还以为这里面装的是她的什么玩具,便也没有在意——打开,里面竟是一张信用卡!

    她很熟练地与柜台的小姐攀谈了几句,便用信用卡刷了一间最顶楼的套房,拽着仍然如坠五里雾中的林哲上了电梯。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上去你就知道了。”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这小丫头一进套房就欢呼一声倒在了床上开始看电视,一边看还一边兴致勃勃地评论林哲他们那里的电视频道太少,没有少儿台的动画片云云……林哲一想问她些什么,她就立刻岔开话题。

    电视里的钟表走到了6:30的位置,估计楚红已经回来了,林哲拿起电话,拨响了他们房间的号码。

    听到他按键的声音,小姑娘忽然回过头来厉声问:“你打哪儿?”

    “咦?我和楚红说一下我们在哪儿啊。”

    “哦……”她又回头看电视去了。

    她在担心什么呢……当电话拨通的时候,林哲还在想这个问题。

    七点多钟,外面灰蓝色的天空已经被墨黑的颜色所笼罩,大片恍如银河星数的璀璨灯火也逐渐亮了起来,将这黑沉沉的底色衬托得美轮美奂。

    小姑娘对新闻联播和各类广告兴趣缺缺,随手把电视关掉,趴到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色,嘴里哼着一首很久以前的老歌《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林哲走到她的身后,手放在她细小的肩上。

    “你其实想回家去,是吧?”

    “天上的星星眨呀眨,妈妈的心啊……”

    小姑娘的声音已经有了颤抖的尾音,但林哲不去看她的脸,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不想让他看到。

    “那为什么不回去呢?你妈妈专门让人来接你了。”

    “那不是她来接呀!”小姑娘哭着叫了出来,“她为什么老是不自己来接我呢!不是她接我我怎么回去呀!”

    林哲用力地抚摸着她的头,她拉住了他的腕骨。

    “骨头叔叔,你知道不?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妈妈有钱!她可有钱了!我爸爸说她的钱能养我们一家子三百年吃喝不愁!可她从来都不回家,我见着她的时候老是在她工作的地方!爸爸老和她吵,问她要这么多钱干啥,连家都不要了!可她根本不理,每天在外面忙她的工作,连我的生日都想不起来!我问她……我问她我生日是哪天,她就给我钱,给我信用卡,让我别打扰她工作!工作!工作比我还重要吗!比爸爸还重要吗!”

    她的眼泪把裙子也打湿了,林哲从桌子上的面巾纸盒中抽出几张来让她擦脸,她放在鼻子上,用力擤了一下。

    “所以爸爸和她离婚了,我想跟着爸爸,可她却怎么也不让我和爸爸走,吓唬我说爸爸要给我娶后妈,剪我的手指头。可是我真的跟了她又怎么样?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以前还有爸爸在家里陪我,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害怕呀!我好害怕呀!我有朋友,但总不能让她们每天都到我家里来呀!我就一个人……我就一个人……”

    很大很大的家里,一个很小很孤单的孩子,缩在沙发深处,缩在墙角里,为不知名的恐惧而惊怕着,却没有人拯救她。

    林哲的手抓紧了床单,他心中溢满了对这孩子的母亲的愤怒,真想紧紧抱住这个孤单的孩子,但是他不敢,怕自己的身体会吓着她。

    “我再也受不了每天都那样,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离家出走。我第一次不见的时候妈妈是真的很担心,她跑了很多地方,最后在一个派出所里找到我,她狠狠打了我一顿屁股,我们两个都哭了,但是我很高兴,因为她来找我了。可是回去以后她根本就没变!还是整天整天看不到她人影。我受不了一个人在家,就又跑出来,她又来找我回去……”

    然而任何事也是有限度的,在母女两人三年的拉锯战中,母亲也慢慢麻木了,到后来甚至告诉她叛逆讨厌的女儿“我会给你的卡里打钱的,你爱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吧!”,于是女儿和母亲比赛起了“谁能更加冷漠”的游戏,在一次次出走的戏码中,母女两人的心越走越远。

    “我就想让她多注意我一点!多看我一点也行!为什么她不管我!我真的是她的女儿吗?她花在任何人身上的时间都比我多!我恨死她了!”

    林哲抚摸着她小小的肩膀,想象着这个孩子一次次被迫离家出走的情景,立时心痛如绞。怎么会有人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为什么已经拥有的人不珍惜,无法拥有的人却想求也求不到?

    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如果……她来当他们的女儿?他一定不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对待她!他一定会让她过得很开心!很幸福!

    “你……”

    愿不愿意这句话还没有问出口,小姑娘却刷地拉开了窗户,巨大的风夹着雨点呼地一声灌了进来,林哲忙压住了帽子,以防被风吹走。

    “你这是干什么!?”

    小姑娘爬上了宽阔的窗台,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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