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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茱儿

【连载中】 剑仙水影 作者:海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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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6:10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群尸饕餮夜(2)

    僵尸们愈乱,也愈加凶狂,嗬嗬怪叫着,亮出尖牙利爪,拥挤着冲向水影,狰狞的嘴脸,滴血的目光,凄清的夜映出渗渗的惨白,惊心动魄。
    水影且战且退,僵尸虽然只是低级的怪物,却有种不知死活的悍勇之气,明明不知仍然步步进逼,倒也让水影难觅脱身的机会。两个身材特别高大的僵尸忽然抢上前来,一前一后向她猛扑过来,腐烂的喘息熏得水影不能呼吸。她急退几步,脚尖蹬上身后粗壮的竹干,身形疾射如脱弦的箭,手中平举的剑纹丝不动,指向僵尸惨白的咽喉,他们呆滞的眼里闪过恐惧,但前扑的身体无法收势。

    乌黑的血淋淋沥沥的滴落,两个僵尸用尽最后力气,把对穿的咽喉从剑上拨出,踉跄着转身,看着苏夫人,张开的嘴里发不出声音,只有流出的血。

    苏夫人慢慢走来,脸色铁青,僵冷如冰,风姿却仍是绰约,步步生莲的妩媚娇俏。生死相搏的双方不约而同的住手,似乎正等待着她来裁决。

    苏夫人俯下身,轻轻合上两个僵尸死不瞑目的眼睛,然后她看着水影,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缓缓挤出,阴寒透骨,“水影,你够厉害。溶血竹和醉东风莫非对你没有作用,还是份量不够?”

    “你说什么?”水影横剑当胸,凝神戒备。

    苏夫人笑了,她的眼睛像被春风解冻的湖面,涟漪叠荡,粼粼滟滟;她的脚步旋转出一个个轻盈的圈,口中低吟浅唱着一首只有旋律的歌,幽幽的,仿佛是风的叹息。

    风伴着她的笑容,舞步和歌声而起,细碎地划过竹林,竹叶发出熟悉的沙沙声,弥散着清甜水润的淡淡的香。深夜因这风起而美丽,诡异妖娆。水影在这风声里倦意沉沉,眼皮沉重地似被山压着,想睁开眼几乎要付出全身的力气,她无法集中起思维和意识,可是僵尸们正杀气腾腾地扑来,苏夫人退在一边,笑意淡淡。

    水影蹒跚着移动脚步,躲避锋利的爪牙,然而睡意越来越深,就像这沉沉的夜,逃不开,躲不了。僵尸的进攻更加猛烈,她没有力气举剑,没有力气躲闪,苏夫人笑得更甜,更媚,一片竹叶在她掌中揉搓着,渐渐成了细粉,风一吹,飘散四方。她轻蔑地劝降:“水影,这是你命里的噩梦,放弃吧,天意注定的事,再挣扎也是徒劳。”

    苏夫人若不开口,水影或许已然放弃了。而现在,被她的话激发的愤怒竟然压住了困倦和睡意,水影的眼睛霍然明亮,她骤然出剑,一具僵尸被削去了左臂,水影借势腾身而起,从尸群头顶飞过,手腕轻转,流火的剑芒耀眼如燃烧的流星,灼灼的杀气直逼苏夫人的眉睫。

    苏夫人看着逼向眼前的剑光,不躲不闪,也不接招抵抗,只轻轻唤了声:“娃娃。”

    一片雪光霜意的银白应着苏夫人的召唤而至,凛凛地刺向水影的右肩,水影急忙沉肩撤剑,才堪堪避开锋芒。回头,看见寒光后闪过的眼睛,黑得像夜,冷得如冰,没有一丝孩子气,那是,娃娃的眼睛。他手中的剑,不是金铁所炼,竟像是冰凝雪塑而成,晶莹玲珑,剔透明净,完美得令人心悸,弥散着彻骨的寒气。

    “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娃娃看着她,又转开目光,话音里是恨恨的无奈。

    “我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这样盼我走?我走了,与你有什么好处?”水影随手挽出个剑花,指向他,冷笑:“你有这么大本事,当时为何要缩在那洞里装可怜。你骗我来,又逼我走,你当我是什么?”

    小小的人儿木然道:“我只是娃娃而已,骗了你又如何?我让你走,不走,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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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魇惊时已晚(1)

    “死”字话音未落,剑锋就到了水影的胸口,几乎不见他出剑的动作,水影大惊,她想不到他的剑竟然如此快,她听到苏夫人惊慌暴喝,“娃娃,住手!”但娃娃的剑没有停,她根本无力后退闪避,唯一来得及做的,就是挺剑相迎。
    银白和金红交错,是冰与火的较量,一阵刺耳刺心的磨擦声尖锐的响过,娃娃的剑划过流火,从剑锋直至剑柄,划开一道深深的裂痕,流火剧烈的震颤着,剑光簌的黯淡,似乎在刹那间丧失了所有的灵性。

    水影看着重伤的佩剑,没有动,没有叫,没有眼泪,只有痛,席天卷地而来,痛得失去了一切的知觉。黑暗袭来前的最后一个情景,是苏夫人的手狠狠落在娃娃脸上,而娃娃正看着她,眼里,是漆黑的绝望。

    水影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有沉重的悲伤,浓烈的血腥,她一直在跑,一直在哭,却不知为什么跑,为什么哭,也不知是在追逐,还是在逃避,她跑得筋疲力尽,哭得筋疲力尽,可是她醒不来,或者是她不敢醒来,梦境虽然痛苦,现实却更加残酷。

    梦里的奔跑哭泣终于到了尽头,明亮的晨曦照在水影脸上,晒干了斑驳的泪痕。水影的眼睛闭着,心灰如死,她抬起手,想挡住在她睫毛上舞蹈的阳光,却牵起肩上钻心的痛,这痛让她清醒,她呻吟着,慢慢睁开眼。

    她身处的所在是一间宽绰的厅,比昨晚所见的饭厅还要大,空荡荡的,徒有四壁。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靠着一面墙半躺半坐,身边丢着一把剑,灰暗暗的,剑身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水影惊恐地回忆那个漫长的梦境,在梦里,流火死了,坤灵死了,只剩下她,不停地跑,不停地哭。

    那是个梦!也许不只是梦!

    她颤抖着伸手去拿流火,正在死去的流火。仙剑一旦受到重创,剑里的灵魂将在三日内死去,除非能得到很好的修补,才能保住剑魂。

    紧闭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倚着门,探头进来,灵动狡黠的眼睛在水影身上瞟过,格格娇笑,“呦,水影姑娘,你醒了怎么也不唤我进来伺候,做了个好梦吧?姑娘且稍候,我去请夫人来。”

    水影不答她的话,也不在乎她的轻蔑嘲讽,现在她什么都不在乎,也没有力气在乎。

    竹影去了片刻,门外响起了苏夫人的脚步和笑语,她推门进来,依然是明眸皓齿,巧笑倩兮,无懈可击的美丽。伴在她左右的,还是竹影和娃娃,竹影仍然笑得可爱,娃娃依然阴郁沉默。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乎昨晚只是酒醉后的一场梦魇。如果不是剑身上那道深重的裂痕,如果不是她被刺穿双肩锁在墙上,她真的会以为梦魇已经过去,一切如常。

    “姑娘累了,睡了整整一天呢,现在可歇息好了。”苏夫人站在她面前,殷切地关问。

    水影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没有心情说笑,请夫人直接说正事吧!”

    苏夫人掩口轻笑,“这倒真是我的不是,我若与姑娘易地处之,现在也一样没有说笑的心情。但不知你想听我说什么正事呢?”她微微皱眉,思量片刻,嫣然道:“不如我先考考你,你现在可知我是谁吗?”

    水影也不睁眼,淡淡道:“你应该就是当年西歧山中的僵尸王,西岐一战,尽斩三千僵尸,唯独逃了尸王,这么多年来皆不见踪迹,想不到竟然躲在这里。”

    苏夫人脸色微变,随即冷笑,“水影姑娘果然见识不凡,说得头头是道。不过还是有两点出入,第一,尸王在逃出西岐山后不久就因伤重而亡,我,是他的王妃;第二,西岐一战,你们剑仙虽是大获全胜,但僵尸也并非全军覆灭,当年逃出的,除我之外,还有二十五个,只可惜,昨夜被你杀了十五个。”

    水影不语。千年前西岐僵尸作乱,吃光了方圆八百里内的所有黎民,天帝震怒,钦点昆山剑仙前往剿灭。激战七日七夜后,幸不辱命,尽斩僵尸,荡平了西歧山,天帝大喜,亲自褒奖。这一战从此成为剑仙的骄傲,像水影这样的年青后辈,早就从前辈口中听得倒背如流,只恨自己生不逢时,错过了那样辉煌的战役。水影当然也曾如此抱恨过,却不曾想到过,自己会在千年后的现在,遭遇西歧一役的残局,以阶下囚的身份,和僵尸王妃重提旧事,可笑而又可怕。

    苏夫人继续说着,语声怨毒阴冷,“水影,你够厉害,你将是死在这里的第三十位剑仙,有十五个僵尸为你殉葬,不但够本,而且是大赚呢!”

    水影睁开眼,震惊地瞪着苏夫人,“你说什么,第三十位……剑仙?”

    苏夫人得意忘形地笑:“是想不到,还是不相信?在你之前,已经有二十九位剑仙在这里送了性命,哼,看似高深莫则,其实不堪一击,只有你是例外,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特别。”

    “你说谎,你怎么可能杀死那么多剑仙!你……你拿出证据来!”水影又惊又怒,嘶声大喊。她当然不能相信她的话,当年西歧大战,剑仙以一百敌三千,只不过折了十人,就大获全胜。现在这苏王妃却说出这样的话,除了吹嘘,根本不会有别的可能和解释。

    “你要证据吗?”苏王妃伏下身,她的脸近在水影眼前,“我就是证据。你看看我,仔细看看我,你想要的证据就在我的脸上、身上、骨子里,无处不在。”

    她说着,越凑越近,水影突然感到莫名的惶恐,可身后是冰冷的墙壁,没有容她闪避的空间,她努力不让惊慌暴露在她的眼前,平定着声音道:“我不想猜谜,我只要证据!”

    “哼,猜不出吗?我可以提醒你,”苏夫人伸出纤纤的手,指尖掠过水影额前凌乱的发,“你应该还记得这双手,昨天你还盯着看呢,还说起了它从前的主人,我以为你已有所察觉,原来,是我高估了你。”

    苏夫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笑:“知道吗,你那二十九位剑仙同伴都在这里,想不想见他们?”她不等水影回答,转身,走向对面的墙,抬手击在石墙正中的一块砖上,厚重的石墙迅速向两边滑开,无声无息。

    水影抬头望去,目光被无形的箭射穿,牢牢钉在裂开的墙上。竟似身处风雪漫天的严冬,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酷寒刺心透骨,凝成千年不化的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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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魇惊时已晚(2)

    墙是空心的,分开后露出其中的夹层,一具具白骨整整齐齐地排列其中,泛着惨碧的磷光。每具尸骨旁都嵌着一把剑,有些完好无损,有些残缺断裂,不管是整是残,皆是同样的灰黯惨淡,这些剑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早已失去了生命和锋芒,已是死气沉沉的凡铁。
    苏夫人沿着墙走去,手指划过每一具尸骸和锈剑,幸福的神情像是在清点财富。“怎么样,你还能认出他们吗?”她回头,优雅地看着很快也将列入其中的水影。

    水影颤巍巍地移动目光,她找到了如心的佩剑“忘情”,那么,僵立在“忘情”旁边的,少了双手的惨白骸骨,就是如心了。水影努力地想,想着当时厄运临头时,如心是怎样的恐惧绝望。她是胆怯柔弱,无争无求的女子,际遇却如此凄惨,连全尸也不能保全。

    苏夫人欣赏够了她的战利品,心满意足地按动机关,墙壁合拢,隔绝了水影的目光。“恨我吗?用力地恨,我喜欢被人恨!”苏夫人把玩着自己的指尖,得意的炫耀,“这面墙里有十一位女子剑仙,我把她们每个人最美丽的部分都留下了,除了这双手,还有头发、脸庞、身体、四肢……是她们的死亡积累我的美丽。”她笑得无比妖艳,“水影,我要你的眼睛!”

    水影像是没有听见这可怕的要求,她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缄默如石的小人儿,咬牙切齿地冷笑,“原来如此,难怪他那副可怜相装得天衣无缝,原来已经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你错了。只有你是娃娃带来的,至于他们,都是中了‘溶血竹’的毒,自己送上门来的。”苏夫人为娃娃辩解,“就是你在路上经过的那片竹林,那是个过分美丽的陷阱,经过那片竹林,溶血之毒就会引导你们到这里来,因为这里种满了溶血竹。而‘醉东风’能把毒性迅速加深,如此一来,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剑仙,就都变成了筋酥骨软的瞌睡虫,沉在梦里,任我宰割。就算还有些能勉强挥剑的厉害角色,也决不是娃娃的对手,白白地毁了剑,多可惜!”苏夫人温柔地看着水影,“就算没有娃娃带路,你自己也会来的,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多此一举。”

    她的解释抹平了所有的疑团,也让水影彻底的绝望。这个恶毒的女人实在高明,设下无懈可击的美丽圈套,坐等猎物上门,入彀者无一幸免,她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得意忘形,张狂妖媚。

    苏夫人的手按在水影肩上,残忍地笑,“水影,我喜欢你的眼睛,有了你的眼睛,我的美丽就再绝无瑕疵。不过在你成瞎子之前,我会安排一场好戏给你看,算是对你杀我族人的报答!”

    她摊开左手,一颗紫色珍珠在掌心中滴溜溜打转。“紫烟寒!”水影大叫,伸手来抢,却被她轻轻躲过。

    “我看过你的梦,这颗珍珠就是梦里的男子相送的吧?一定曾是他的贴身之物,”她控制着珍珠在手心里划出奇异的图案,“这珍珠是通灵的宝物,若是我现在把它碾碎,他即使远隔千山也能感到它的死亡和你的危险,他一定会来救你,然后……”她看着水影煞白的脸,得意地笑,“然后,他也会变成我的阶下囚,对他,将有特别的安排哦,我会吸干他的脑髓,让他做我的情人,你说好不好?”

    “还给我!”水影带着哭腔大叫。苏夫人并不理会,继续憧憬着一场好戏,紫烟寒捻在指间,稍稍用力,就是粉碎。“我会让你看清楚,你梦里的人变成僵尸是什么样子?僵尸在你们眼里一向是肮脏低级的怪物,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变成那样,一定是几生几世都无法忘记的刻骨铭心!”

    “还给我!”水影清澈的眼里满是血丝,疯狂地向她扑去,肩上的铁链拉得笔直,细细的血流浸透了衣衫,染红了铁链,滴落在地,凝成殷殷的腥艳。涌出的巨痛撕裂着她的身体,她的声音,“求求你,不要让坤灵来,不要把他变成僵尸。我给你我的眼睛,你还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猛地收回手,双指如钩,剜向自己的眼睛。她不要看到将要发生的事,不要看到紫烟寒碎成粉末,不要看到坤灵变成僵尸。宁可死也不要看到。

    苏夫人踏前一步,拉开水影的手,将她摔回墙角。纤长的手指扼住她的脖子,脸色是铁青的狰狞,她的嘴唇凑在水影耳边,字字如刀,“你的眼睛现在已是我的了,我想要时会自己动手。至于坤灵,我也要定了。这出戏是专为你演的,你想看也得看,不想看也得看,我并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

    她放开手,筋疲力竭的水影顺着墙壁软软滑下,在墙上擦出两道刺目的血痕。苏夫人又恢复了居高临下的优雅姿态,施施然转身而去,在门口回头,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坤灵了,不过我还得重新布置一番,他似乎没有你这样容易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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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9:53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零落心成尘(1)

    沉重的石门“砰”地关上,胜利者心满意足地离开,只留下水影和二十九具砌在墙里的尸骸,他们都是失败者,败,就是死。这间石室就是失败者的坟墓,他们已经死了,水影还能活多久?
    坟墓里自然是死一般的沉寂,甚至听不到水影的心跳。水影蜷缩在角落里,望着对面的墙,如果她现在已是一具白骨,就可以住进那坟墓里,无知无觉,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多好啊!

    可是她还没有死,虽然只是一丝微弱的残喘,也足以把生死相隔,让她的痛苦继续,眼睁睁地等待,等待只有她一个观众的惨剧开场,除了等待,她无能为力。

    流火就在她身边,剑光越淡,微微的颤抖低吟着,水影伸出手,仍然碰不到它。它就要死了,她无能为力,连体温的安慰也不能给它分毫。

    门开了,竹影笑盈盈地进来,手里托着精致的青瓷茶盘,盘里盛着一盏茶,和一个小瓷瓶。“夫人让我来服侍姑娘吃药,吃了药,姑娘才有力气等你的心上人来,看着他变成僵尸。嘻嘻,我家夫人费这么大周章把他请来和你相见,姑娘一定要领情才是。”

    “我不领她的情,也不吃她的药。”水影推开她递过的茶盏和药丸,“她到底要怎么对付坤灵?到底要怎样?”

    杯里的茶溅出,烫痛了竹影的手,她一皱眉,笑脸换成了怒容,冷冷道:“夫人的想法,我做下人的如何能知?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至于吃不吃药,可由不得你做主。”她伸手捏住水影的下颔,一用力,水影痛得张开了口,不等她喘息,药丸已塞入口中。

    竹影拍拍她的脸,轻蔑地斜睨着她,“姑娘,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看清楚你的处境。不消说惹恼了夫人的后果,就是让我不高兴,你也绝没有好果子吃。”

    水影气得说不出话来,同时也是无话可说,这尖酸刻毒的话,却是现在唯一的真理。她紧紧地咬着牙,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对,这样才乖啊!”竹影依上她的肩,伸出舌尖轻舔着她的伤口,眼里流露出贪馋的兴奋,“剑仙的血真是好味道,这里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剑仙经过,这样的美味几乎都忘记了。水影姑娘,我知道你难过得恨不得死掉,若不是怕夫人生气,我真的会成全你。你就此解脱,我也可以尝到你身体里流出来的最新鲜的血。”她腻腻地甜笑着,轻轻地咽下口水,呼吸间的腐臭扑在水影脸上,水影打了个寒颤,急忙找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个娃娃,好像并不是僵尸,那他怎么会是苏夫人的儿子?”

    “他当然不是僵尸,也不是夫人的儿子,他只是个娃娃。我们都是夫人的族人,他只是夫人的娃娃。”竹影撇撇嘴,一脸的不屑。

    水影很是糊涂,“只是娃娃”是什么意思?他在这里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小小的年纪,怎么能有那么高的剑法?她还想再问,却看见竹影的脸色骤变,慌慌地站起身,低声唤道:“小少爷!”

    娃娃就站在门口的阴影里,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他根本不看竹影,自顾自走了进来。僵尸丫鬟讨了个没趣,索性昂起头,趾高气扬:“是夫人派我来给水影姑娘送药的,不知少爷来做什么?”

    娃娃仍然不看她,对她的盘问也只有两个字的回答:“出去!”

    竹影偷眼看着他的脸色,身子一抖,低下头,忙不迭的走了。细碎的脚步跑出很远,才远远地传回她愤怒威胁的声音,“娃娃,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狂,等我去告诉夫人,有你的苦头吃……”

    娃娃的表情仍是木然,冷冷的没有变化,只有注视着水影的眼里有一丝暖意,沉默许久,他忽然问道:“你后悔吗,后悔救了我!”

    “我‘救’了你?”水影冷笑,“这样取笑我让你很得意是不是?我后悔不后悔又有什么分别?”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提醒过你,你为什么不走!我要杀你,你为什么要躲,为什么用剑来挡,难道死亡比现在的境遇更可怕么?”娃娃低声吼着,狠狠地跺脚,像笼中的无奈困兽,“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让你叫我英罗,可我不是英罗了,早就不是了。我只是娃娃,僵尸群里的娃娃。”

    “没有办法?这是个多好的借口!”水影不解他的意思,只觉愤怒,她尖声冷笑,“你什么也不是,你是一个魔鬼!僵尸也比你可爱,至少他们不虚伪,他们不会在吃人的时候说没有办法。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副嘴脸,再也不想看到!”

    娃娃没有出去,反而走过来,拾起晦暗无光的流火,手指轻轻抚过剑身上的裂痕,“你的剑还可以补好,我……”

    “放下我的剑!”水影咬牙切齿地大喊,要是她还有力气,她一定会扑过去,把这个虚伪无耻的娃娃撕成碎片,看看那张天真的面孔下,藏着一副怎样的嘴脸。

    娃娃不知是在何时离开的,偌大的石室里重又是她一个人,她歇斯底里地笑,凄惨哀伤地哭,声音撞上四面冰冷的石壁,回声隐隐,似是嵌在壁中的亡魂被她唤醒,亦在狂笑恸哭。

    此后的两天里,没有人再来。苏夫人、娃娃和竹影似乎都已忘记了她,连走过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寂静,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水影在这可怕的寂静里忐忑不安地煎熬着,几乎疯狂。她希望他们能在这里,嘲笑她,折磨她,无论怎样她都可以忍受,她只害怕这异常的寂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苏夫人一定是在设计对付坤灵,她想象不出那是怎样恶毒狡诈的阴谋,和苏夫人相比,她根本就是个不谙世事,任由摆弄的孩子,她永远猜不透她的心思。她只能在这里等待,等待有一天,苏夫人带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坤灵进来,看着她得意地笑。

    水影想得肝肠寸断,却又仍有不甘,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坤灵一定能看穿苏夫人的阴谋,他一定能杀光那些僵尸,救她出去。

    自欺欺人,是绝望时心灵唯一的出路,水影想象着紫萝剑展动时眩目的光芒,会欢喜地笑出声来。这时她绝不允许自己去想石壁中骨朽剑残的尸骸,在他们曾是剑仙的时候,每个人的剑法道行,都要高过坤灵很多。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在说:坤灵是不一样的,他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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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30:09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零落心成尘(2)

    这是第三天的夜,无星无月,也没有风,万籁俱寂,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闪进来,手里提着橘色的灯笼,光晕正笼在水影脸上。
    “坤灵,你真的来了!”水影醒来,眨着惺忪的眼,看到那朦胧的身影,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直到挣扎时伤口的巨痛让她清醒过来,她才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

    “竹……影,”她迟疑地叫道:“你来做什么?”

    竹影没有出声,她蹲下身,把灯笼放在水影身边,向她伸出了手。“你要干什么!”水影惊呼,躲开她的手,挣扎着向墙角缩去。

    依然没有回答,向来伶牙俐齿的竹影怪异的沉默着,她的脸上也没有表情,眼睛大大地瞪着,直视前方。她伸出的手里捏着一把钥匙,很利落地打开锁,把铁链从水影的伤口里抽出,打开她带来的药瓶,快速熟捻地给水影敷药。

    伤口的疼痛迅速褪去,一片舒适的清凉。水影却丝毫不觉欢喜,反而是强烈的恐惧,因为她发现竹影是被人施了咒的,她所做的一切,完全是被施咒人操控,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但这绝不会是坤灵所为,剑仙行事从来是光明磊落的,不会使用这种邪术。

    竹影还在茫然地忙碌着,眼里是一片诡异的空白。水影转过头去,不敢看她的样子,她想不出对竹影施咒的人是谁,似乎应该是苏夫人的阴谋,但是她想不出理由,竹影是苏夫人忠心耿耿的贴身丫鬟,要她做事又何必下咒呢?

    她正百思其解,竹影已拾起流火递给她,然后拉她起身。水影这才发现双肩的伤口竟已痊愈,她又有力气握住剑了。只是流火已经完全失去了光芒,过了今夜,就是一把死剑了。

    竹影不给她时间伤感,她拉着她出了坟墓般的石屋,在夜幕下的庭院里快步疾行,却不像是没有盲目的乱走。“她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水影暗自忖度着,抬头一看,前方正是苏夫人的听竹轩,她一惊,握紧了剑柄,正要向竹影刺去,她的脚步一转,拉着水影进了片竹林,出了竹林,继续左转右拐,却是离苏夫人的小楼越来越远。

    水影松了口气,忽然发现竹影所走的路,正是那天娃娃带自己去看那片荒地的路线,难道对竹影施咒的,竟是娃娃?他操控着竹影,因为她是苏夫人最信任的人,她有钥匙,有解药,而且不会有任何人敢怀疑她。

    水影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古怪的娃娃,她也没有时间再想了,一个温柔娇媚的声音带着笑轻问道:“水影姑娘,你走得了吗?”

    竹影骤然停下了脚步,大梦初醒似的看着四周,看着苏夫人就站在面前,她呆滞的眼里突然充满了恐惧,“扑通”一声跪下,磕着头哀求道:“夫人,不是我,是……”

    苏夫人脸上的娇笑凝成冷冷的冰,她抬起手,纤长的食指点向竹影,她中箭似的猛然颤栗,呛出一口乌黑的血,中断的话却再也没有说完的机会。

    苏夫人走过来,合上竹影的眼睛,“我知道不是你,可是他们都死了,你活着干什么呢?”

    她是在伤感自语,水影却不寒而栗,她忽然想起,这一路上平静得异常,夜晚是僵尸的白昼,可是她却没看到一个身影。难道,他们都已死了?是谁杀了他们?

    “不是坤灵,他还没有来。”苏夫人看着她,淡淡地道,“你想得到是谁吗?”

    “是……娃娃?”水影知道这个答案是正确的,因为她看到了苏夫人眼里的愤怒,还看到了正低头走来的娃娃。现在,在这庞大阴森的庄院里,只有他们三人了。然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娃娃,杀了她。”苏夫人很快平复了伤感和愤怒,转身倚着一棵粗壮的竹,让出和水影相对的位置,冷冷地命令。

    娃娃没有动,他手里拿着那把晶莹透明,却无坚不摧的剑,静静地站着,像是没有听见。

    “娃娃,我让你杀了她。”苏夫人竟不动怒,只是一直握着的左手又攥紧了一些,语声凛凛,像最冷的夜风,“你注定是我手心里的娃娃,你救不了她,动手吧,否则……”

    娃娃抬起头,一步步向水影走来,他的身体剧烈颤抖,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

    水影也握紧了手中的剑,她知道根本没有用,但她还是要拼一拼,至少要刺出一剑,束手就缚不是她的性格。

    她的剑没有落空,竟然刺进了娃娃的胸膛,她惊诧地咬住嘴唇,很痛,不是做梦。

    娃娃没有倒下,甚至没有血从伤口流出,他很怪异地笑,然后丢掉手中的剑,手指刺进胸膛的创口,用力撕扯着。

    “你在干什么?”水影惊恐地看着他,手抖得握不住剑。

    “我要给你看我原来的样子!我现在的样子是英罗,我原来的样子就是娃娃!”他说着奇怪的话,继续撕扯着自己的身体,伤口已经撕裂到腹部,仍然没有流血,他的表情也没有痛楚,那样子就像是在脱一件衣服。

    这件衣服终于脱下来了,水影踉跄后退,靠上一棵竹,不让自己倒下,“你……你……”她的舌头似乎打了结,只说得出这一个字。

    完全没有了皮肉的娃娃居然不是一副白骨,他依然是完整的,依然是娃娃的样子,却是完全透明的,就像他的剑一样晶莹剔透,他看着水影微笑,“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我是琉璃娃娃,没有心的娃娃。”

    他的手指向胸口,透明的胸膛里是空的,没有一颗跳动着的心。

    “他的心在我这里。”苏夫人笑着摊开左手,一颗水晶雕成的心在她的掌璀灿着,里面似乎隐约有什么在流动。水影看看苏夫人,再看看娃娃,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千年前,那是僵尸最兴盛的时代,我和尸王一起,在西歧山最深的洞穴里,发现了传说中的镇山之宝——琉璃娃娃和他的琉璃剑。”苏夫人看着手里的水晶心,低声道,“娃娃沉睡着,因为他丢失了灵魂。我们想唤醒他,想要他巨大的力量,可是我们找不到他从前的灵魂,我只好从人间找来了一个小孩子的灵魂,放在娃娃的身体里。那个小孩子,就是英罗。”

    水影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看向娃娃,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可是这个英罗,却不肯成为娃娃的灵魂,我只好取出了娃娃的水晶心,把英罗的记忆封印在里面,英罗舍不得他的记忆,就只能呆在娃娃的身体里。”

    “他的记忆是什么?”水影看着水晶里流动着的银白的光,颤巍巍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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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3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零落心成尘(3)

    “是他的母亲。”苏夫人的眼里划过一丝伤感,“他在娃娃的身体里活了千年,却还是个小孩子,执着地记着那些无聊的事,他娘是怎么亲他,怎么抱他,怎么唱歌哄他睡觉,他一直记得,还一直想要回去,其实,哪里还回得去呢!”
    “不过这样也好,娃娃的心在我手里,他的记忆在娃娃心里,他眷恋着那些记忆,就得听我的话。我要他做什么,不管他多么不情愿,都乖乖地做好。”苏夫人走到水影面前,轻抚着她的脸,指尖的冰冷刺进她的心里,“其实娃娃对你很好啊,他想方设法地救你,可惜你不领情,更可惜的是,他注定是我手心里的娃娃!”

    苏夫人的手顺着水影额头划下,停在她的眼帘上,冷笑,“水影,你认命吧,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没有巨痛和黑暗,苏夫人的手忽然滑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段晶莹的剑锋透了出来,滴着她的血。她回头,看着娃娃从她的身体里一寸寸拨出他的剑。她忽然笑了,“你真的杀了我!”

    “我早就想杀你了,难道你不知道?”他平静地回答,擦干剑上的血迹,收回鞘里。

    “你忘了这个吗?你的母亲,你的记忆,你全部的快乐,还有你的生命……只要我一用力,就什么都没有了。”苏夫人说着,慢慢合拢掌心。

    娃娃看着她的手,脸上却是无谓的释然,“没有就没有了吧,其实我早该想通的。你方才还说的,‘哪里还回得去呢’,真的是这样,过去了的,就再也回不去了,不管多么舍不得。我早就不是英罗了,所以,我再也不要为了那些回忆做你的娃娃。”

    “是这样啊!”苏夫人惨然一笑,手掌猛地收紧,水影听到细细琐琐的破碎的声音,看到无数晶莹雪白的粉末从她掌心被风吹散,她倒下,吐出最后一口气,那些拼凑的美丽顷刻间化为乌有,止剩一具枯骨。

    娃娃拾起从她怀里滚落的紫烟寒,走向水影,每一步都踏在那些破碎的水晶粉上,他把珍珠递给她,轻轻地笑,稚气可爱,他说:“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你笑的样子,还有你的善良,都很像我娘……我骗你去救我,就是想让你抱着我,对我笑,跟我说话,就好像回到了从前,我还是英罗的时候,我还在我娘身边的时候……”

    水影含着泪微笑,她张开怀抱,抱住正在迅速变小的娃娃,一声一声地唤他:“英罗……”

    他笑着摇头,“我不是英罗,我是个很坏的娃娃,我只想保住自己的心,却忘记了别人的心。我做了那么多坏事,终于还只是个没有心的娃娃。我娘不会要我了,她不会再抱我,不会再对我笑,不会了……”

    他已经缩小到只能躺在水影的掌心,那么小的娃娃,流下两颗晶莹的泪,他的声音微微地说道,“我划伤了你的剑,我帮你补剑。”

    他溶化在自己的泪里,水影掬着一捧溶化的琉璃,慢慢地注入流火的裂缝。琉璃凝固成一道闪亮的银白色,衬着流火金红色的灼灼光芒,格外的美丽。从此,一把剑里,凝结着两个灵魂。

    太阳还未升起,升腾的烈焰已染红了天际,大火焚烧着一切,美好,丑陋、白墙红瓦,青青翠竹,统统化为灰烬。像一个华丽的梦魇,终于到了尽头。

    水影走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清晨的静谧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笑了,原来,有一颗心,是这么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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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3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迷剑谷
入谷

    “沿着这条路向西南走五十里,有一片深谷密林,那里散居着几户人家,大都以打猎砍柴为生,那山谷里有一个奇怪的少年,他……”窄小的茶铺里,水影正啜着热茶,听开店的老者讲当地民风。老人的话顿了一下,凑近水影,神秘兮兮地轻声道:“他养着一头老虎!”
    “什么!”水影如他所愿的吃了一惊,一连串的追问着:“他有多大年纪?养了一头什么样的老虎?你亲眼见过吗?”

    老人有些措手不及,他干咳一声,沉吟道:“我也没亲眼见过,是听一个住在那里的樵夫朋友说的,那少年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是个孤儿,一个人住在山林深处的小木屋里,他的那头老虎却是非同一般,那可是一头白虎。”他又是神秘的一笑,“姑娘你可知么,白虎可是神物,自古以来就是帝王将相的象征,那少年竟能豢养白虎,说不定日后能成一番大气候,也是亦未可知的事。”

    水影低头不语,似乎没有听到老人的话,那少年日后能不能成大器不关她的事,只是那条山谷是她向东北去的必经之路,但愿那古怪的少年和他的白虎不是冲着她来的。

    狭窄的小路上冰覆雪盖,一片的银白。只有两旁几株不惧寒冷的灌木,即使被厚厚的积雪重压着,仍然不甘心的努力露出几点绿意。星星点点,微微有些黯淡的绿色,点缀在满目的雪白中,份外抢眼。

    “白虎可是神物,自古以来就是帝王将相的象征,那少年竟能豢养白虎,说不定日后能成一番大气候……”水影一路走着,低头琢磨着老者的话。她当然知道白虎的非凡,这一点也无萦于怀,修道之人都有驯兽的本能,问题是那个少年,他日后成不成气候不要紧,只要他现在没有什么气候就好!

    越往前走,地势越低,五十里路的尽处竟是几乎垂直的一段崖壁,水影拈起“御风诀”,像一片轻忽的羽毛,飘飘地随风而落。

    这片广袤的山谷果然如老人所说的,幽深林密,皆是大片的红松和白桦。白桦是奇异美丽的树,笔直挺拔的枝干像俊朗英挺的男子,白色树皮上自然的裂缝却似多情少女明亮的眼睛。雪下得纷纷扬扬,积雪层层叠叠的包裹,雕琢出银白的精美树挂。

    林子不大,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程,前面的树木渐渐稀疏,从缝隙间向外看去,不远处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几间木屋,想必就是散居在此的几户住家了,不知道那驯养白虎的少年是不是也住在这里。

    木屋是用坚实的红松搭建的,小巧而坚固,门前围着白桦木篱笆,几间房屋的构造都是如出一辙。水影的目光在房前屋后搜寻了一圈,并未见到有猛兽出没的踪迹。水影正想去敲那篱笆门,里屋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衣衫破旧的老妇人颤魏魏地出来。

     “大婶,我是过路的,走得累了,能到您家里坐坐吗?”

    “嗬,哪还用说,快进来吧!”老人连忙打开篱笆门,让水影进去。上下打量着她,问道:“姑娘是从外面来的?这么大的雪,进谷来可真不容易。看你还穿得这么单薄,冻坏了吧。屋里暖和,快进去坐。”

    屋里的陈设极其简陋,一盘土炕,几张残破的桌椅,灰墙上挂着几张兽皮和美丽的稚翎,是这寒怆小屋的唯一装饰。屋角一座红泥垒起的小火炉,呼呼地响着,烧得正旺,把冬寒燃成春暖。炉灶上架着一口锅,咕噜咕噜地翻涌出热气,正煮着什么。

    “姑娘,快上炕坐。这也快到晌午了,就在这儿吃饭罢。也没啥好吃的,只煮了一些干菜糊糊。”老人说着,弯腰掀起锅盖,顺手拿过一只粗瓷大碗就要盛饭。

    “我不吃饭的,坐一会就走。”水影连忙上前阻止正用木勺往碗里盛饭的老人,“大婶,不用麻烦了。”

    “那怎么行,赶了这么远的路,咋能不饿。这饭虽然不好,将就吃些,吃饱就不冷了。”老人慈祥地笑着,把一大碗粥塞在她手里。那黑乎乎的菜粥又稀又淡,一点引人食欲的香味也没有,但水影没有拒绝,捧着碗,认真地喝粥。一口口粗糙的食物入腹,是如此真切温暖的人间烟火,她竟不知不觉地湿了眼眶,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是个凡俗女子的时候,也曾有人在这样风雪的严冬,生起火炉,煮好粥等她回家,然后笑看着她喝粥。只是那段记忆,已经被岁月一点点磨去了,不留痕迹。

    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单薄的窗纸被吹得哗哗作响,水影一边帮忙往火炉里添柴,一边问道:“大婶,请问出谷的路该怎么走?”

    “你现在就要走?”老人反对,“那不行。要出谷去,得穿过东边的老林子,那片林子可大呢,要是没有人带路,非得迷路不可,十天半月的也转不出去,更何况这风大雪大的天气,若是迷了路,那可就……”老人的话微微一顿,又说道:“我儿子出去砍柴了,等他回来,雪也差不多停了,让他带你出去罢。

    “不用。我在世间走了八年,从来没有迷过路。”水影下意识地说了句,立刻看到了老人诧异的表情,她掩饰地笑笑,转开话题,“大婶,听说这里有个豢养白虎的少年,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老妇放下手中的活计,深深叹了口气,“那孩子叫幂浩,真是苦命。自小就没了娘,跟着他爹过活,他爹倒也疼他,可是八年前,他家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场大火,他爹烧死了,幂浩虽然活了下来,性格却变了,本来活泼乖巧的娃儿,变得又孤僻又古怪,乡亲们在这附近帮他重盖了房子,想着也好照应他。可是他很少回家住,整日就在林子里转。那只白虎就是他在东边老林子里拣的,是被母虎丢弃掉的小虎。他把这白虎拣回来养大了,还给取了个名字,叫烈风。唉,人也是孤儿,虎也是孤儿,同病相怜呗。那白虎对幂浩可亲了,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还帮他打猎呢。”

    “哦,原来是这样。”水影如释重负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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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3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迷剑谷
白虎

    一直往东走,在入夜之前,水影看到了那片名不虚传的林子,真是大啊,竟是望不到尽头,浩瀚如海一般。黑森森,黯幽幽,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似有沉甸甸的大石压在心头。
    水影下意识地握了握剑柄,流火在鞘里发出低低的长吟,似在应和着主人的感觉。她宁定了心神,深吸口气,正要进去时,却听见后面有声音在唤她的名字,虽然遥遥地隔着狂风暴雪,却听的真切。

    “是谁?”水影问了声,疑惑的回身去看,唤她的人还未看到,平地里忽然刮起一阵旋风,夹着鹅毛般的雪片扑面而来,怪异而强劲,水影被这凛凛的风逼住了呼吸,脚下踉跄着退了几步,不觉退进了林中。

    这片浩大的森林一定有着久远的年代,每棵树都是参天的,有着遮云掩日的气势,即使是白天,肯定也难见日光,在这样无星无月的雪夜里,更是一团漆黑,仿佛一切都被凝固在深深的墨里。

    在这样的黑暗里赶路真是很不方便,常常让遍地纠缠错综的藤蔓枯枝绊得踉踉跄跄,水影几次探手入怀,然后又把手空空地缩回来,她舍不得拿出紫烟寒来照亮。紫泥海位于天之极南,只有那样四季温暖的海水,才孕育了紫烟寒的温润光华。自从决定向东北方来,她就再没有拿出过紫烟寒,怕它经不起这里的酷寒,所以一直贴在心口揣着,用体温暖它。

    “唉,若是在三百年后才遇到流火就好了,那时我已经开了天目,即使比这再黑也可以看清路的……但那时的我,可能也就不会再为了一把剑而不顾一切。嗯,这就是天意么?”

    水影一路跌跌撞撞而行,黑暗下的密林诡异凄冷,随处都可能藏匿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每一步之后也许都是万劫不复.。但不知为何,水影却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腰畔的流火也平静亦然,似乎什么也不会发生。

    走着走着,脚下竟突地一沉,水影陡惊,不及多想,足尖微一用力,身形已盈盈飘起,掠上了身旁的一棵树,踏稳枝干的一瞬,手也按上了剑柄。

    可是树下却没有危机来袭的迹象,只听得一阵吱吱咯咯的轻声鸣叫,然后是呼啦拉扇动翅膀飞起的声音。水影一怔,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只是踏进了松鸡窝而已,难为自己竟紧张成这样,看来胆量比松鸡也大不了多少。她笑着放开手,顺势跃下树来,继续她的行程,而那只引出这场虚惊的可怜松鸡,已不知逃向了何方。

    又走了一程,前面忽然有了光。水影惊异地擦擦眼睛,再看,的确有两点绿莹莹的光在黑暗的密林中隐约闪烁。“有人?”水影刚脱口而出,心里却蓦地闪过一个耸然的念头,那不是人手中的灯笼或火把,那是……

    恻恻惨惨的阴风扑面卷来,夹杂着林间低矮灌木被摧折的噼啪声,瞬间已至身前。水影脚步一错,堪堪避开。耳边是一声震人心魄的低吼,劲风再起,竟有席天卷地的磅礴气势,凌空向她扑来。

    不错,那两点绿光,就是虎的眼睛,也只有这林间的王者,才能有如此的威势。在这样的黑暗里面对猛虎,即使是剑仙,也一样处于劣势。水影不敢怠慢,手下一紧,“咯”的一声轻响,已拔开了剑鞘上的暗簧,但心念再转时,又松开了手。这只把她当作猎物的虎,很可能就是那神秘少年豢养的白虎。白虎不仅是凡人心中的神物,在天界的地位也是不低,更是西方诸佛钟爱的坐骑,对白虎拔剑,想来亦是不轻的罪过。

    水影又退一步,饿虎的爪风擦着她的肩,斜斜掠过,虽然未被抓中,肩上也是火辣辣的痛。那虎二扑不中,大概亦觉得颜面无光,惊天动地一声怒吼,铁棒似的虎尾向着水影横扫过来。

    若是白日里,水影怎会将一只虎放在眼里,此时苦于看不见,又不敢拔剑相向,只能一味地躲闪。听到虎尾扫来的风声,急忙掠起,凭着直觉向左边闪去,足尖果然点上了坚实的树干,她顺势借力,跃上了高耸的树冠。

    她还未及喘息,落空的虎尾也打上了树身,这一击的力道大得邪乎,“砰”的一声闷响后,三人合抱尚有所不及的粗壮树干竟被打得剧烈摇晃,叶子密集地簌簌落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的雨。水影猝不及防,险些随着叶子一起坠落,她踉跄着勉强站稳,听着那只虎仍在树下咆哮发威,大有定要将她当作口中食的意思,怒火不禁上涌,一咬牙,竟纵身跃下,不偏不倚地落在正仰头长啸的老虎面前。

    那虎看着逃到树上的人忽然落下,也好似吃了一惊,但只是刹那的停顿,然后,锋利沉重的虎爪立刻拍向面前白色的人影。水影不闪不避,口中轻轻念着什么,清音梵唱般的轻柔动听,像是在对面前凶蛮嗜血的野兽唱着催眠曲。

    说也奇怪,在这吟唱中,那只带着劲风拍出的利爪竟变得毫无力气,轻飘飘地落了空。水影拍拍它的爪子,这不可一世的林中之王竟像只猫儿似的伏倒在地,懒洋洋地任凭抚摸,喉咙里发出含糊而亲昵的呻吟。

    水影继续念念有词,这“伏虎咒”还是当年在师傅身边死缠活赖了好久才学到的,那时只是为了好玩,不想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场。若不是这畜牲逼得紧,她也不忍对它用咒。师傅说过,这咒语会消去虎身上所有的野性,想想,一只虎若野性全无,变成了温驯的大猫,在这野林中将如何生存,还不得饿死了它;但若不念此咒,这老虎又实在不好对付,自己脱身不得,弄得不好,真的成了它爪下的美餐,岂不是冤枉!

    正犹疑着,前面忽然有火光闪动,这次是真的有人过来,因为水影听到了脚步声和一个男子急促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他在叫:“烈风!”

    水影一怔,这只想吃她的家伙果然就是白虎烈风,那么正在唤它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叫做幂浩的少年。伏在地上的虎已是萎蘼不堪,却仍兴奋的低吼着,似在回应他的呼唤。水影叹息着停住了口,安慰地拍拍正在挣扎着站起的可怜家伙,伏虎咒未完中止,效力会很快褪去,而它很快就可以重新神气活现。

    闪烁不定的火光越来越亮,在这寒冷的黑暗中看去,像一团希望的星辰。水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渐近的光亮,心里竟莫名地泛起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奇怪感觉。

    前面一丛带刺的灌木被拨开,一个人自灌木丛中走出,手中高举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火焰的光影闪动,朦胧地映照着一个少年的身影。

    水影还不及看清他的样子,腰间忽然感到剧烈的震动。她惊诧地伸手按住流火,佩剑的震颤从掌心传来,是从未有过的异状。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这突兀而来的少年么?但流火的颤栗却不似在预警,竟像是激动和——欢喜!

    少年微扬着脸,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怔怔无语的白衣女子,“你是从哪儿来的?”他问。

    “昆山,我是从昆山来的。”水影仿佛是在梦呓,随即被自己的话猛然惊醒。怎么会,竟然轻易就对他吐了实话!三年来,无数次被人问过的问题,回答总是从京城来。今天,却在这里跟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年说起昆山。

    “哦。”他点点头,不置可否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昆山。然后转过身,继续安抚着他的宠物。“你……就是幂浩?”水影小心翼翼地问,她真的不相信这个男孩只是普通的凡人,但她感觉不到丝毫敌意,流火也没有任何警兆。

    “嗯,我是……幂浩。”他竟似有些犹疑,转而又道:“你很厉害呀,居然没让烈风吃掉,还把它弄成这个样子。”他说着回过头去,那一瞬,也许是火光映进眼里,他的眸子竟是金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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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3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迷剑谷
裂魂(1)

    “这么冷的天气,你一个人在林子里干什么?”水影思量着,犹疑着,总算开口打破了沉默。
    “谁说我是一个人?”他反问,“我还有烈风。这里是它的家,我在这里陪它,它喜欢我在这里,”说着,他拍拍白虎的脑袋,得到的回应是烈风亲昵的低吟,它乖乖地伏在地上,尽量让幂浩靠得舒服,看得水影羡慕不已。

    “可是,你总是不回家,你的邻居们都很惦念你呢!”水影也坐下来。试着去摸烈风的耳朵,它霍然回头,怒目而视,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水影连忙缩回手,正好看见幂浩眼里一闪而过的嘲笑,不禁红了脸。

    “我没有家,也没有人惦记我。”幂浩淡淡地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伤感,事不关已的平静。

    “可是……”

    “住口!”幂浩突然的大吼让平静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烈风也感到了他的愤怒,回头紧盯着水影,发出威胁的低声咆哮。幂浩站起身,狠狠地踩断一根树枝,对着水影大喊道:“你为什么总是要管我的事?不管在哪里,你都要管我的事!你害得我还不够……”话在这里嘎然而止,他背转身,僵硬地面向一棵树。

    水影默然,心里飞快地转过无数的念头。原来他们果然是认识的,只是自己忘记了,而他还记得。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自己管过他什么事?又是怎么害了他?

    这些问题的答案她都想不起来,问他,想必也没有回答。她叹口气,起身便欲离开。走出了一段路,身后响起他的声音,“你去哪儿?”

    “去我要去的地方。”水影头也不回。

    “如果……我要你送我回家,你愿意么?”这是幂浩提出的奇怪要求。水影停下脚步,沉默。然后她转身走向他,像是回归逃不开、躲不过的宿命。

    二人一虎一起走出了林子,外面仍是风横雪狂的恶劣天气,却再没有怪异的旋风来阻拦水影。她无声地笑,看来,这一劫,果然是应在他身上了。

     “烈风真的是你在林子里拣到养大的么?”水影侧脸避开一大片随风扑来的雪团,忽然问道。

    “嗯。我拣到它的时候,它才刚出生,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母虎遗弃了。”幂浩轻轻地叹息,“它是我唯一的朋友,一直陪着我,已经八年了。”

    “八年!”水影蓦地心动,她来到世间也是八年了,这相同的时间,只是巧合么?

    走着走着,已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那几幢木屋就矗立在不远处,透过雪雾,朦胧可见一扇窗户里映出的晕黄的灯光,水影认出那里就是那位善良老妇的房子,这么晚了,房里还亮着灯,看来是她的儿子还未回来,这寒冷的雪夜里,等待未归的人,一定是非常心焦的。

    “喏,那幢房子就是你的家吧?”水影指向左边的一间木屋,那位大婶告诉过她,那就是邻里们为幂浩重盖的房子,“你回去罢,我也该走了。”

    “站住!”水影刚转过身,就听到幂浩比风雪更加凛冽的声音,几乎是在命令,“要走,留下你的剑!”

    原来是为了这个。水影冷笑,手在瞬间按在剑柄上,而流火寂静异常,没有一点战前的鸣动,她微微一惊,语声仍是镇定,淡淡地道,“想要我的剑?凭什么!”

    “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就知道凭什么了。”

    水影的手缓缓握紧,苍白的肌肤上浮起淡青的血脉,拔剑已是一触即发的动作,她慢慢转身,看向幂浩。他还站在那里,但他已不是幂浩,那个人,是她熟悉的样子,火红的头发,金红的眸子……他冷笑,充满讥诮的口吻也是那么熟悉,“剑仙小姐,你不记得我了么?”

    “剑仙小姐!”是的,第一次遇见那个倔强的蚩尤少年时,他就是这样叫她的,一样讥诮的口吻,不屑的眼神。她怎么会不记得,她永远都会记得!惊诧、恐惧、欢喜……说不清的感觉排山倒海地压来,水影踉跄后退,雪地上留下凌乱的脚印,喉咙里似乎有什么哽着,她几次张口,才终于发出声音,却颤栗得就像随时都会断裂, 她说:“流火,流火,怎么……是你……”

    “呵,谢谢你还记得我。你一定没想到吧,吓成这个样子。”他眯起眼看着她,摊开的手伸向她,“现在,不需要再问我凭什么了罢?是不是可以把剑给我了?”

    “你骗我!妖邪,不许变成流火的样子!”水影猛省,是的,他不可能是流火,这只是幻像,或者是妖邪魔怪变化的。她怒吼,反手拔剑,她要杀了这个变成流火骗她的家伙。

    她的手用力,可是剑却没有出鞘。她怔住,再用力,流火依然在鞘中沉睡;再用力,还是没有用,这只北海星鲨皮制成的剑鞘此时竟固若金汤,牢牢地禁锢着她的剑。

    “哈哈哈……”那个红发金眸,酷似流火的男子看着水影的狼狈,笑得得意忘形,“剑仙小姐,你可以对任何人拔剑,但是对我不可以,或者说,是它不愿意。”他一抬手,直指仍在鞘中的流火剑。

    “为什么?”水影怔忡地看着他,“你对我的剑用了什么妖法?”

    “妖法!”他哂笑,“还是给你说明白罢。我是流火,它也是流火,你怎么能指望用它来杀我呢?比如说,你会自己杀自己么?”

    “你是流火?你真的是流火?”水影看看手中的剑,再看看面前的男子,非但不明白,反而越来越糊涂。

    “哼,还不相信么!”那人瞟着水影,“你不妨仔细回忆一下,那日,在问剑阁里发生的情形。”

    “那日,在问剑阁……”水影重复着他的话,一时恍惚……

    那日,在问剑的最后时刻,流火终于回应了她,它在那一刻散发出那样强烈的血色光芒,是她以后再未见过的。而在她伸手去取的瞬间,它突如其来的攻击,若不是有坤灵替她抵挡,她一定已经死了。一个剑仙,竟被自己刚刚唤醒的佩剑杀死,这也许会成为震动三界五方的笑话,同时也会成为昆山剑仙不可洗雪的耻辱。即使她已经死了,亦会被同伴们怪罪怨恨,不管何时,提起她的名字时,必然都是鄙夷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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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32:29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迷剑谷
裂魂(2)

    是的,她差点就成了一个荒唐的笑柄。于是,后来每每忆起当时的情形,忆起刺向胸口的金红色剑锋,虽然已时过境迁,还是会惊起一身冷汗,还有隐隐的心酸,为了流火对她的恨。
    可是,此刻对着面前的人,再想起当时,恍惚间,有一些疑团浮起在脑海,为什么那一刹那间,强烈得让人心惊的剑光以后再也不见?又为什么当紫萝剑和流火交锋后,它的光芒又在刹那间寂灭如死?不过只是弹指间的两个瞬间,一把剑怎么会有那样天差地别的怪异变化?还有,方才在林中,幂浩出现的一刻,流火为什么那样剧烈的震颤?水影可以体会到它颤栗中的意味,那的确就是欢喜。是什么让它欢喜?是因为幂浩,还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幂浩!

    水影茫然地望着他,他的模样,他的气息,的确是流火,幻像和变化都不会有如此真实的感觉。可是,如果他是流火,剑里的灵魂又是谁呢?要是剑魂也是流火,那岂不就是……

    “那是……”水影惊诧地张开嘴,就要喊出一个词来。他却笑了,淡淡道:“看来你想起来了,在蚩尤族自亘古留下的传说里,有一种法术叫做——”

    “裂魂,是裂魂!”水影终于叫了出来,“就在和紫萝剑相击的一刹,你用了裂魂术,把你的一半灵魂从剑里逼了出去!”

    “你说的没错!”他步步的逼近,凑在水影面前,一字字地道:“‘用了裂魂术’,说起来倒轻松,可是你知不知道,那又多痛!”

    风雪仍然肆虐咆哮,流出的泪立刻冻成了冰,凝在水影脸上。流火似乎有些不忍,他收回逼视她的目光,背转身去,沉声道:“既然你明白我的痛苦,就把剑给我罢。你是没有选择的,我在这里等了你三年,就是要拿到这把剑,让我的灵魂完整。”

    “你……”水影看着他的背影,恍然,“原来幂浩早就死了,三年前,他家突遭的那场大火就是你。你杀死了他和他的父亲,然后就住在他的身体里。”

    他霍然回身,目光灼灼地逼着水影,“把剑还给我。确切地说,是把‘我’还给我!就算没有了从前的身体,至少,让我的灵魂完整。”

    “可是……”水影紧紧攥着那把不肯出鞘的剑,明知它已不属于她了,仍是固执地不肯放手,“可是……就算我把剑还给你,你也取不出另一半灵魂,它已经和剑凝为一体了……”

    “呵,原来你根本不知道把剑魂和剑体分离的法门呀!”他轻蔑地冷笑,“用你的血作祭,就可以取出我的灵魂了。只要用这把剑杀了你……明白了么?”他凌厉的眸子忽然黯淡,低下头去,嘴唇微微地翕动,似乎是无声的叹息。

    “哦,是这样啊。”水影轻声应道,语气竟是出奇的平静。她看着他,眉目间静逸淡然,没有惊慌,亦没有怨恨,她伸出手,把剑递给他,“那就,还给你罢!”

    “你……”流火看着递过来的剑,却没有抬手去接。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轻易,谁能够这样平静的面对死亡,不作任何挣扎?“为什么不最后拼一下?你不是这样束手待毙的性格。”

    “以前不是,但是现在……”水影咽下喉间的哽噎,“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太任性,只知道我要你做我的剑,却忘记了你是不是愿意。我不顾不管,不听任何人的劝告,才弄成了现在这个境地。既然做错了,就该补偿,这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他喃喃地道,伸手接剑,“好,水影,我会记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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