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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杨子

穿越冷宫的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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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1 21:49:26 | 显示全部楼层
“姑娘……”
  “兰笙,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为难……”
  话还没说完,便被兰笙打断,她握着苏汐的手,暖暖地笑开,“姑娘误会了,奴婢只是想说,无论姑娘想要做什么,奴婢都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只是,请姑娘千万别误会皇上,其实这次封后大典,全是朝中大臣的主意,他们说后位虚悬这么多年,而三年一度的选秀选出来的女子要么被皇上充作了宫女,要么便被指婚他人。大臣们担心皇嗣,便联合起来,又翻出太后大去之前留的懿旨,硬是逼皇上立皇后,说什么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皇嗣血脉不可断之类的。皇上本是不肯的,可是大臣们却罢朝要挟,无奈之下,又念着姑娘去之前说的那句话,便依了众人,两日后封云妃为后。”
  “竟是这样……”苏汐喃喃,“难怪在福华寺时珞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而我却只顾着想他究竟是否认出了我,根本未曾注意到那双黑眸里潜藏的淡淡的暖……”
  “原来昨日皇上竟是在福华寺遇见了姑娘!!”兰笙突地叫了起来,苏汐疑惑的视线漫了过来,兰笙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笑道,“其实昨日皇上从福华寺回来后,整个人就怪怪的,一进御书房后,就把人全给撵出来了。这八年来,皇上还是第一次这般反常,灵公公怕出事,又因着奴婢以前伺候过姑娘,皇上待奴婢要好些,便叫奴婢端茶进去看看。当时奴婢也忐忑不安,端着茶,轻推了下门,却从门缝里,看到皇上低垂着头,表情异常温柔地抚摩着系在手腕上的白色缎带,唇边还挂了抹若有似无的笑。奴婢当时惊呆了,这八年来,皇上几乎从未笑过,更莫说那么温柔的笑容了。后来奴婢悄悄地掩了门,退出来,问了灵公公才知道,皇上竟只是在福华寺见了一个扎着花头巾的乡下姑娘!所以,今早三小姐来找奴婢,说是有个同乡的好姐妹要见奴婢时,奴婢就猜想可能会是皇上昨日见到的那个姑娘,心下对她也好奇,所以便急急地赶来了。呵呵,真没想到,竟是姑娘回来了,难怪皇上会那样……”兰笙顿了会儿,看着苏汐恍惚的脸庞,又暖暖笑道,“其实,早该想到的,这世间,只有姑娘才会让皇上的情绪波动那么大……”
  一席话,听得苏汐内心滋味繁杂,垂侧在身旁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然而唇边却慢慢地绽开一朵浓烈的花。她的珞啊,果然是不会不记得她的,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她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他还是会认出她,还是会记得她是他最爱的汐儿。既是如此,那么也让她主动一次吧。苏汐抬首看着兰笙含笑的眼眸,一字一句,定定道,“我是桑木朵,是来自边关的异族人,是为爱而来。在后日封后大典的晚宴上,我要跳一支舞,唱一首歌,所以兰笙,你要帮我。但是在珞承认我之前,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是苏汐。我只是舞娘——桑木朵!!”
  “奴婢明白。”兰笙轻轻眨眼,微风一吹,便闪下泪来,不过是欣喜的泪,是感恩的泪。八年了,漫长的八年啊,皇上最终还是等到这一天了,感谢老天,感谢‘她’,又将她带回了他的身旁。
  兰笙走后多时,苏汐仍然怔怔地站在樱花树下出神。庭院里,粉白的樱花瓣仍是漫天飞舞,一切美如画境。神色淡淡的龙陌披一身温和的阳光走进院子里,也不看苏汐,他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下,清凉的指端轻轻地覆上琴弦,瞬间,那满含深情的曲子便蔓延开来,阳光跳跃在他的指尖,浅浅地摇曳出一圈温润的光晕。
  “能进宫了?”淡淡的嗓音,淡淡的语气。
  苏汐猛然回过神,看着龙陌被阳光勾勒的清晰眉眼,心里无端端地生出一股亲近感。但她又马上回醒过来,暗暗捏了自己一下。真是败给自己了,居然见到帅哥还是会发花痴。
  “云芷和他才是一对,云芷和他才是一对。”暗自念经似地嘀咕两句,苏汐这才扯了抹笑对龙陌道,“多谢王爷关心。兰笙还念着我们的姐妹情意,答应带我进宫。不过,她说宫里规矩多,怕我一不小心会惹祸,所以要我扮成舞娘进宫。幸好我自小学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汐说完了,才发现龙陌根本没听她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抚着琴,思绪不知游离到了什么地方,有浓浓的忧伤游弋在他俊秀的眉眼间。苏汐怔了下,然而心里念着后日的封后大典,挣扎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我还需要一件舞衣,可不可以……”
  “会有人替你准备。”不等她说完,龙陌忽地截断她的话,苏汐睁大眼,那个,神游的人还能清楚的知道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她本想问来着,结果看龙陌一副淡漠的神情,只得做罢,转眼看着枝头堆叠的樱花,渐渐发起呆来。
  片片樱花瓣里,她似看到那张俊美的脸,那双缱绻着温柔疼惜的黑眸,还有那薄唇边浮出的暖暖笑意……不由得,笑弯了眼眸……
  琴声依旧,只是夹杂了淡淡的忧伤,银色的发丝随风飞舞过他的眼前,龙陌忽地盍上眼帘。这八年来,他对所有的事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可为什么对站在他对面的黄发女子,无论他在想着什么,在干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听到她的话,而且还急不可耐地想要回答她的话?不仅如此,他居然还答应了她那样一个无理的要求。
  唇边画开一个苦涩的弧度,龙陌睁开眼,微仰头看着碧蓝的天……
  汐儿,难道除了你之外,我竟然还可以爱上其他人么……?

天宇十八年四月初九。
  上诏曰,皇后之尊,与朕同体,上承宗庙,母仪天下,惟有云妃师氏,谦恭贤良,德冠后廷,方可胜任。
  一方圣旨,昭告天下。
  云妃师氏,谦恭贤良,德冠后廷,应得皇后之尊。
  贤良?
  苏汐喃喃念了一声,飘忽的视线透过重重繁叠的喜庆忧伤地漫至巍巍皇宫。此刻,想必皇宫已是欢腾一片,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喜气,每个人脸上都应挂着明媚的笑意。
  唇边浮起一抹苦涩的笑,苏汐收回视线,仰头看着满庭院飞舞的细碎樱花,又兀自发起呆来。今日的玄亲王府越发显得冷清,一大早,礼部派人来请,说是封后大典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王爷处理,以往凭借龙陌清淡的性子,即便来了圣旨,他也未必会做,可今日不知为何,他竟二话不说地随来人进了宫,而欧阳云芷不放心龙陌,也跟着早早地去了。因着怕自己会在封后大典上一时不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所以苏汐拼命地劝说自己呆在王府里,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忍耐,必须等到晚宴,她才可以,才可以告诉他,她是他的她……
  可惜,这漫漫时光似乎总也到不了尽头。天微微亮时,她就开始在房里默默地等着。怕自己胡思乱想,又走到庭院里,以为能借樱花转稍稍平复下心情,哪知道,视线转啊转,终究还是透过那些美丽的花瓣,凄凄地望向皇宫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在二十一世纪,她可以是最没心没肺的苏汐,可是一到了这鹰仪皇朝,所有的所有似乎都不对劲,她的心上似乎总蒙了一层又一层,繁复的悲伤,这两日也睡得极度不安稳,片断片断的梦里尽是出现水城的小花店里,那个眉目间铺满温柔的俊秀男子,他总是一脸忧伤地看着她笑,却从不说话。每次都是她受不住沉默,张嘴刚想问时,便猛然间醒过来。然后除了一室的清冷,什么也没有。
  诶。轻叹一声,苏汐甩甩头,将自己拉远的思绪唤了回来。三月的阳光很温暖,盖在身上有层稀薄的暖意。日头爬上正空,苏汐裣了裣衣袖,折身返回了厢房。


还有,六个小时。
  当夕阳的余辉灿烂烂地在雕花木门上洒落一片彤红的阴影时,龙陌从宫里派来接苏汐的人也到了。乘着小轿,也不知走了多久,苏汐坐在轿中,只听到轰轰的喜炮声。心里突地难受,她用双手捂紧耳朵,弯弯的眼眸里纠结着混乱而矛盾的爱意。
  “桑姑娘,到了。”
  早有轿夫将门帘打开,苏汐浑浑噩噩地应了声,走了出来。此时,纠结在耳畔边的只有丝竹管弦之声。深深呼吸一番,刚抬头,便瞥见巍峨的宫门上立着的三个大字——畅音阁。
  “哎哟,是桑姑娘来拉。快快请进,兰笙姑姑可是等了些时候了。”就在苏汐对着匾额上的字出神时,一声娇呼突兀地响起。她侧首望去,却是穿着一身湖蓝宫装的宫女急急地向她走来,那清秀的眉目间含着浓浓的笑意。苏汐拉了拉盖在头上的头巾,努力地挤了抹笑,对那宫女道,“烦劳你带我去见兰笙。”
  “是是是,桑姑娘这边请。”那宫女唇边的笑意更盛,连忙领着她进去。
  苏汐前脚刚随着那宫女迈进宫门,送她来的一个轿夫突地快步上前几步,在她的耳边嘀咕几句。脚步微微一滞,苏汐用极轻的声音道,“告诉王爷,他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从来都是个固执而任性的人,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再轻易地改变了。”说完,便头也不会地刻意快走几步,仿佛怕自己慢了一步,便再也不会这般决绝。
  “姑娘,你可来了。”一走进阁内,一脸大大笑容的兰笙就跑了过来,但一看到苏汐的穿着,笑容猛地凝在唇角,有些尴尬地看着苏汐,“厄,虽说姑娘这身白衣很好看……可这大喜的日子……”
  “碍着你眼了?”不知怎的,明明知道兰笙是好意,可一到了这宫里,她就浑身不自在,连说出的话也带着刺。
  还好兰笙知道她的一切,也没过多追究,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姑娘,奴婢知道您委屈,只是……诶,算了,此时也不便多说什么,眼下姑娘还是快稍稍准备一下吧,那日姑娘叮嘱的,奴婢也已办妥,王爷也早早地来了……”见苏汐又有些恍惚,她连忙略微提高了声调,“歌舞已过了大半,今日又忙了些时候,皇上和皇后都有些倦意……”
  “开始吧。”淡然地截断了兰笙的话,苏汐忽地转头,看向她的弯弯眼眸里开出一片灿烂的花,“我一定会让他记起我的。”
  一定,会,让他,记起,我,我……

夜风暖暖吹拂的夜,精致的宫灯闪耀着明亮的烛火。畅音阁原本喧闹的舞台忽的沉静下来,丝竹,管弦,琵琶,笛子,洞箫……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淡了下去,然后只剩下清暖的琴音袅袅地蔓延开来。
  离舞台大概有十米远的案桌后,一袭明黄织锦龙袍的龙珞神色淡淡地靠坐在紫檀木椅上,一手端着酒杯,浅浅地啜饮着,连眼皮也不曾抬起。只是当舞台上的清暖琴音穿过厚重的空气漫进他的耳膜时,他有些讶异地挑高眉,看向舞台右侧。
  薄纱轻舞的背后,一抹紫色的身影若影若现。
  上好的焦尾琴摆在矮几上,一袭紫金华袍的龙陌盘腿坐于席垫上。冰冷的指端清清凉凉地搁在琴弦上,翻,转,挑,拨,每个音符,似都绵绵地生出情来。带着浓浓感情的曲子在整个夜空上静静地回响,众人似都被这琴音勾了魂,摄了魄,原本喧闹的畅音阁,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
  幽幽的曲子,缓慢而去。切切的词,忽又徐徐地绽开在耳际。只是寥落数句,便惊了手下的弦,龙陌慌忙抬眼望去。舞台左上方,不知何时已站立一个娉婷身影。一袭华丽的纱衣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衣色雪白,胜似麝香百合纯白的花瓣。颈间领口处层层叠叠,繁繁复复地绣满暖媚的樱花。长长的黄色头发用精致的缎带松懒地束于脑后,只留几缕垂在耳侧,微风轻轻一吹,长长的裙摆和发丝便如蝴蝶灵动的翅膀扑腾开来……
  龙陌愣了一下,眉心忽地皱下来,绵绵的,尽是无尽的忧伤。
  另一边,苏汐一眼不眨地看着台下的龙珞,弯弯的眼眸里,全是赤裸裸的满满深情。
  
  从你眼睛看着自己
  最幸福的倒影
  握在手心的默契是明天的指引
  无论是远近是世纪
  在天堂拥抱或荒野流离
  我爱你我敢去未知的人和命运
  我爱你我愿意准你来跋扈地决定
  世界边境
  偶尔我真的不懂你又有谁真懂自己
  往往两个人多亲密是透过伤害来证明
  像焦虑不安我就任性
  怕泄露你怕所以你生气
  我爱你让我听你的疲惫和恐惧
  我爱你我想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
  我撑起所有的爱围成风雨的禁地
  当狂风豪雨想让你喘口气
  被划破的信心需要时间痊愈
  梦想缠着怀疑未来看不清
  就紧紧地拥抱去传递
  能量和勇气
  我爱你
  我不要没有你
  我不能没有你
  绝不能没有你
  
  一曲终,苏汐如愿地看到龙珞那双细长的眼睛里蔓延出的熊熊火焰,但同时,聚在畅音阁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她。此中,她感受最深地便是坐在龙珞身侧的师落离所投射过来的似怒似怨似漠的目光。
  心里一阵难受,她巴巴地回来,带着终于可以回应他的爱的念头,又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只为告诉他一句——
  我爱你。
  可是,然而——
  一声大笑突然撕裂静谧的夜,龙珞僵直的薄唇忽地散开一抹邪邪的笑,原本在暗夜黑眸里跳动的那簇火焰刹那间熄灭。他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苏汐,便径直偏过头去,对身旁的师落离笑道,“皇后还满意今晚的宴会么?这么新奇的表演可是兰笙花了大量的力气,去宫外寻来的。你瞧那歌姬,人也就普普通通,端地没朕的皇后美貌,可不知为何,她竟能得一向淡泊的玄亲王伴奏。对了,兰笙,既是你寻来的,暂且说来听听,这异族女子究竟是如何粘上玄亲王的?”

龙珞的语气淡淡的,苏汐隔得远,并不知晓他说什么,可她突然瞧见兰笙一脸惊慌地跪了下去,连连地磕着头。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能在他的面前仔细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过往的一切,他都不会再追究,然后会暖暖地抱着她,温柔地唤她‘汐儿,汐儿’。可是,眼下这一切都似变了模样,跟预想的一切都不搭调。而且,她恍惚还能听到台下窃窃的私语声。
  藏在宽大衣袖内的手指渐渐地收紧,苏汐凝神望着台下的龙珞。一直,一直,他都没再抬头看她,不知他和师落离说了什么,师落离忽地抬起头,看向她的那双幽深如井的黑眸里,弥漫着淡淡的笑意,似,嘲笑。
  苏汐怔在原地。小太监尖利的‘皇上起驾’落下后,她看到龙珞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然后是身着华服的师落离跟上前,百官和大大小小的奴才皆口称‘恭送皇上’,跪拜。待龙珞的身影都要消失于茫茫夜色中时,苏汐腾地清醒过来,脑子还没思考,话已脱口而出——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字字铿锵落地。
  台上的龙陌,俊秀的面上,血色顷刻褪尽。银如白雪的发,在夜风的翻弄下,纠结出一团又一团绵延的哀伤。
  台下的龙珞,挺直的脊背,蓦地变得僵硬。黑如墨玉的发,在夜风的吹拂下,撕扯出一圈又一圈凌乱的忧伤。
  良久,久到苏汐都要以为自己快站成化石了时,龙珞终于缓缓地开口了,不过他依旧背对着她,似是对一旁的师落离道,“皇后若是喜欢这歌姬,可暂且将她留在宫中。”
  说完,也不等她答话,他便迈着略显狼狈的步子快步离去。
  身着华服,头戴凤冠的师落离微回首,遥遥地望了苏汐一眼后,冷声对身后的浣絮道,“可曾听清了?”
  浣絮矮身一福,“奴婢遵旨。”
  浑黑的苍穹里,弯弯残月,零落地洒着淡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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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1 21:51:14 | 显示全部楼层
“皇兄该不会忘了老狐狸藏在暗处的棋子吧。”
  龙珞冰霜似的脸上浮上了一层阴冷,冷笑道,“这颗棋子倒是放得不太安稳,何不给她换了主人?”
  龙陌心下一窒,凝神看了他好一会,方道,“看来皇兄早已打算好了。”
  龙珞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棋盘上拼杀自然要全局把握,何况这场仗朕绝不能输。”
  “臣弟明白。”龙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如帘的雨丝,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有点迷糊的小宫女,不自觉间,唇角已浮上了些许笑意。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笑意,龙珞眉头微皱,面色不善地问道,“你笑什么?”
  回过神来的龙陌轻扯嘴角,“只是想起了一个有趣的人。”
  “是你喜欢的人?”从来都以温柔外表谢绝别人接近的人怎会还有喜欢的人?
  看到龙珞怀疑的眼神,龙陌笑着轻捶了他一拳道,“想不到平时要么冷得如冰,要么怒得如火的皇帝竟会有这种嗜好?”
  龙珞也不客气地回了他一拳,“我也没想到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玄亲王竟然还会有喜欢的人。”
  龙陌微微一笑,脸上渐渐出现温柔的神情,“我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喜欢上一个小宫女。”
  “是小宫女吗?”龙珞不自觉地追问道,原本黑着的一张脸也渐渐浮现出明朗。
  看到他一脸期待但又矛盾的神情,龙陌奇怪地问道,“皇兄以为是谁?”
  “哦,没什么。”龙珞尴尬地笑道。
  “那臣弟也得找个机会拜访景妃娘娘了。”龙陌换了副期待的神情,笑着打趣道。
  “哦?”
  龙陌还是笑得一脸无害,“我猜皇兄大概不仅仅想将她作为棋子吧?”
  龙珞极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沉声道,“你问得太多了,朕还有其他的事,你先下去吧。”
  龙陌刚要退下,就听到他的皇兄不太自然的声音,“那个,景妃你还是先不要去打扰她了,合适的时候朕自然会带你见她。恩,好了,你先下去吧。”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觉得他的皇弟会将她带离他的身边,虽然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可是那种只有抱着她才会有心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而原本还有些怀疑的龙陌总算释怀,他的皇兄是该从往事中走出来了,如果景妃真有这种本事的话,那么他的皇兄也许就不会再感到孤独吧。至于他的她,待他帮皇兄坐稳了江山,他一定会带她天涯海角去流浪,不让她再留在这处处透着危险的皇宫里,要不叫他总是莫名的担心。
  漫天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蔚蓝的天空里高挂着彩虹,像极她美丽的笑靥。
  这天,如画般美丽。
苏汐怔怔地站在台上,目光凄然地追随着龙珞远去的身影。
  想过很多种情况,却独独没料到竟会有这样的再遇!至始至终,除了黑眸里闪过一簇微小的火焰,他对她就像一个陌生人,虽然她很努力地说服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发生了变化,他才认不出她,可是在听了兰笙的话后,她不得不怀疑,他是故意不想认她的。
  这,究竟是为什么?!
  顿觉胸中燃起一把冲天怒火,夜风撕扯开束着头发的精致缎带时,一声娇呵随着响起——
  “龙珞,你给我站住!!!”
  万籁寂静的夜,这声呼喊惊了所有的人,百官和大大小小的奴才均面露惊讶地转头看向她。连朝她走去准备宣读旨意的浣絮也蓦地停住了脚步。
  畅音阁,此时,安静得连针掉地的声音也能听见。
  然而龙珞恍若并没听见她的喊声,依旧步子不减地向前走去。台上的苏汐心一横,提着裙摆飞速地跑下来,不顾所有人或惊讶,或鄙夷,或嘲笑的目光,她绕过所有的人,纯澈的眼眸里只映满那一袭明黄织锦龙袍。
  越过师落离身旁时,她恍惚听到师落离似是呓语道,“一切都晚了……”
  晚了?
  心脏突地狠狠一跳,苏汐只微侧头浅浅地瞟了她一眼,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又慌忙地提速向龙珞跑去。
  “你……站住……”好不容易跑到龙珞前面,苏汐累得气喘吁吁地伸手拦着前方的路。龙珞迫不得已停下,但眉心拧紧,细长的双眼里恍若盛满了寒冰,视线凌洌而毫无温度。
  苏汐被他看得头皮一阵发紧,原本满肚子的话却突然全都失了踪影。因刚才的快跑,微微发白的小脸上浅浅地浮上一层酡红,光洁的额上也布满了细碎的薄汗,夜风轻轻吹过,竟是一阵寒意从脊背陡然升起。
  “你要说什么?”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终于响起,龙珞死死地盯着苏汐的脸,不愿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神色变化。
  “啊……?”苏汐这才回过神来,张口结舌地看着龙珞。她要说什么?说什么?深深地呼吸一番后,像是给自己打气,她捏紧拳头,微仰起头,澄澈的双眸清晰地倒映出龙珞铺满寒霜的俊脸,“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被寒霜盖着的俊脸微微裂开些许细缝,龙珞一眼不眨地看着苏汐,看到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子,看到她隐藏在眼眸深处的莫名害怕,心就要软下来,眼角的余光却瞥到畅音阁的众人。浓黑的睫毛轻轻一颤,他避开苏汐的目光,故作冷然道,“哪里来的刁民!朕不认识你!”
  刁民?朕不认识你?!
  一字一字,似片片薄刃,一下,一下,割裂她的心。
  纤长的睫毛覆下,单薄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冰坚包围的心缓缓地散出一丝不忍时,龙珞却硬生生地撇开了视线,似不愿再让自己流露出对她的在乎。而一直微阂眼的苏汐忽地抬起头,略显苍白的唇畔开出一大朵灿烂的花,“既然你不认识我,那么请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桑木朵。来自遥远地方的舞娘。很高兴认识你。”
  一只洁白的小手伸在龙珞的面前,惊讶之色漫开在暗夜般的黑眸里,龙珞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而苏汐依旧满脸灿烂的微笑,见他寒霜似的脸微微露出迷茫的神色,心情忽地大好,调皮似地朝他眨眨眼,“怎么了?不愿意再认识个新朋友吗?”
  四周一片刻意压低的惊呼声,众人目瞪口呆地望向御道上的两人。
  然而周遭的一切似都入不了苏汐的眼,她只是笑容满满地看着龙珞,见他还是呆呆的,她径直向前迈了一小步,左手拉起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然后又将自己的右手与他的右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轻轻地抖动两下。他的掌心不同他的眼神,很温,很暖,像是和煦的暖阳。
  现代的握手仪式。
  “你也应该说,很高兴认识你。”眉毛笑得弯如月牙,苏汐紧紧地握着龙珞的手,“从今天起,你就算认识我了,我们以后便是朋友。”
  “朋友?”龙珞低喃一声。
  “对,朋友。”以后,还会是男女朋友。苏汐在心里小小的补了句。
  龙珞没再回话,但也没放开苏汐的手。渴求了那么多年的温暖,轻易得拽进手心里,却让他无端地感到害怕。这八年来,他无时无刻地不想她回来,可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又不敢相信,他害怕这是场梦,害怕当自己全身心投入时,梦又醒了,身边,再也没有她的踪迹。就像八年前,他以为他终于寻到她,可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就算他那么用力地伸手去抓,去追,去求,最后的最后,指间依然空落,只有悲凉的风呜咽着穿过……
  往日种种从眼前晃过,龙珞微乎其微地叹口气,然后在薄唇边突地晕染开一抹轻佻的笑,手腕猛然用力,苏汐娇小的身子便被拉进他的怀抱,他凑进她的耳边,曼声道,“桑姑娘的美意,朕本不该拒绝,毕竟朕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可是,桑姑娘似乎很忘恩负义呢,难道你狠了心肠,决心忘记他了?”
  一席话,听得苏汐云里雾里,还没弄得清他说的是怎么回事时,一只大手却忽地扣上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扳向舞台方向。笑意满满的眼睛里突兀地出现了一袭紫袍,舞台上的俊秀男子依旧神色清淡地看向前方,可柔和的眉眼里,忧伤,铺天盖地。
  苏汐一愣,这个玄亲王不是看什么,做什么,说什么,都淡淡的,如今,他的全身怎会笼罩了一层那么厚,那么厚的忧伤?
  “看够了?”连自己也未曾发现语气里酸楚的意味,龙珞忽地又将她的头扳向自己,一张俊脸,顿时又笼上一层寒霜,他俯下身,高挺的鼻梁贴近她的脸,“朕只会做一次傻瓜,如果你还做不到心随其一,就不要再出现在朕面前!”
  苏汐毫不理解地睁大眼,什么叫做她做不到心随其一?什么叫做他只会做一次傻瓜?为什么他说的话,她都好象听不懂?他刚才叫她看玄亲王……?莫不是之前她与玄亲王有过交集?
  心下疑窦重生,刚想问他来着,龙珞却一把放开了她,细长的双眼已转向身后的众人,“戏也看够了吧?众位大人是不是该回府歇着了?”
  视线所扫到的地方,众人莫不浑身一哆嗦,慌忙又跪下去,叠声跪安。
  龙珞冷哼一声,提步绕过苏汐。师落离深深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突然兀自发起呆来的苏汐,忽地叫住龙珞道,“皇上,这……桑姑娘,该如何安置?”
  “皇后难道刚才没听清朕的话?”步子略微一停,龙珞寒声回道。
  “臣妾遵旨。”不知是什么样的情愫蔓延在胸腔,师落离矮身一福,正欲转身唤浣絮,却见前方急急地跑来一个人影,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
  果不其然,竟是御前的小灵子急匆匆地跑过来,在龙珞耳边嘀咕几句后,龙珞的脸色刹时变得异常难看,他回过头,对师落离低声道,“朕随你去常宁宫。”
  师落离诧异地睁大眼,他刚才说了什么?随她回常宁宫?
  “臣妾遵命。”心下大喜,师落离慌忙福身,跟上前。
  一大群奴仆簇拥着他们正要离开时,龙珞忽地又回过头,对怔在原地的苏汐道,“你也一起来。”
  终是不忍留她一人孤单在此,或是他更不愿意再将她留给他。
  眼角淡淡的余光瞥了一眼舞台上有些失魂落魄的龙陌,龙珞不自觉地上扬唇角。
  八年后,也该轮到他得到幸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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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1 21:5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夜风侵凉,虽说是带着自己本尊回来,不过,穿着这样薄薄的纱衣走着,还是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苏汐吸了吸鼻子,跟在浣絮的身后,急急地走着。
  哈秋!
  一个喷嚏华丽丽地响起,随之有宫女低低的笑声蔓延开。连急步走在前面的龙珞也忽地停下来,转过身看她,好看的眉毛微略挑起。苏汐摸了摸鼻子,无辜地朝他笑笑,眼睛里传达的信息是——
  夜深露重,穿这样一层纱,不被冻得打喷嚏才怪。她不过也是正常反应而已拉。
  “夜风凉,桑姑娘穿成这样,自是冷得紧。无怪乎会御前失仪。”见龙珞的视线像糖一样粘在苏汐身上,落后他微微一小步的师落离清淡地开口道,见龙珞拧了眉,她又转头对浣絮道,“将我的披风给桑姑娘穿上吧。”
  “娘娘,这……”浣絮有些为难地吱唔着,那件披风乃是代表着皇后之尊,怎么能随意给奴才?
  落离似也读出了她的意思,眉峰微皱,轻斥道,“还愣着做什么?”
  “不用了。”突兀地插句话来,师落离诧异地看向声音的发源地,只见龙珞已提步向苏汐走去。
  原本还在揉鼻子的苏汐也愣了,只能傻傻地看着龙珞踩碎一地清幽的月光走到她的面前,在她还没有所反应时,龙珞已牵起她的手,然后看也不看她,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苏汐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走着,大脑当场石化。
  那个,可不可以请人告诉她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刚才还说不认识她的男人,怎么眨眼间就和她变得这么熟络?居然还在众目睽睽之先,牵她的手?!
  太震撼了!!
  苏汐弯月般的眼瞪得极大,莫不是他有什么‘阴谋’?不过,珞的掌心真的很暖,轻轻一触碰,仿佛就有无限的热气顺着紧贴的手掌漫进身体里,连原本有些冰冷的心也禁不住热起来。
  大大的笑容又绽开在小巧的瓜子脸上,苏汐像无尾熊似抱紧了龙珞的胳膊。颀长的身躯微微一僵,龙珞微侧头盯着她。苏汐摸了摸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讨好似地笑笑,“你不觉得这样更温暖些?”
  龙珞不置一词,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刻意放慢了步子朝前走去。
  余下的众人又被惊住了,这些年来,皇上从未当着奴才的面和任何一个女子这么亲密过,这黄发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他们冰块似的皇上露出那样无可奈何的神情?不过——众人疑惑的视线又稍稍拉向沉默在原地的落离——今儿个可是云妃被册立为后的大日子,皇上却当众给她难堪,虽说云妃性子素来喜淡,可终归来说,她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膝下又有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恐怕这位名叫桑木朵的舞娘今后在宫中也得有一番苦日子了。
  “走吧。”空洞的声音突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胡思乱想。凄清月光爬满落离清秀的脸庞,清晰地勾勒出眉眼深处,那些,绵绵的,悠长的,繁复的,悲伤。
  八年啊,甘心默默地守护他八年,到头来,居然抵不过一个眼眸与欧阳云若同样明亮的异族女子?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是有丁点的相似之处,就叫他失了魂?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他为什么还不试着忘记她?!珞啊,珞啊,你知不知道,我并不在乎这后位,我只奢求有那么一天,你会突然想起我,然后转过头看看一直站在你身旁的我,那么,此生足矣。
  黯然地敛了所有的思绪,落离搭着浣絮的手也不再迟疑地跟上前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一行人刚出现在常宁宫外,着天蓝太监服的小李子就疾步迎上来,朝龙珞恭身一拜,“皇上吉祥!奴才已照灵公公的吩咐将人带到大殿了。”
  龙珞颔首,然后冷声对跟着的奴才道,“除了云皇后,所有的人都给朕退下。”

所有的人都退下?
  苏汐撇撇嘴,他的意思是不是她也要退下,然后留他们俩在里面你侬我侬的?仿佛是感受到她的不爽,握着她的大手更紧了些,然而龙珞却仍不转头看她,微微昂首迈进常宁宫的大门。
  夜风徐徐地吹来,轻柔地撩开龙珞宽大的衣袖,随后,一条白色的锻带便迎风延展开来,缎带看起来有些发旧,但却仍然精致。一层,一层,一圈,一圈,系在龙珞的手腕上。
  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心里小小的感动却逐渐升起,苏汐也更紧地回握着龙珞的手。
  这条缎带,她系了四年,而他,却系了一个四年又一个四年。
  那么些年,绕过去,绕回来,终究还是回到了珞的身边,只是她系着的那四年,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却恍惚没丁点的印象。依稀残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却是水城的小花店里,那个眉眼里尽是浓浓温柔之气的俊秀男子。
  那样忧伤而温软的笑容啊……
  不过珞,不管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这次回来,我定不会再次负你……!
  收回所有的思绪,待回过神来时,她已站在常宁宫的大殿内,宫灯明亮,暖暖地拉伸出四抹浑黑的影子。
  “民女楚宛裳参见皇上!”
  突兀响起的请安声,让苏汐吓了一跳。
  这,这个,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子,竟会是楚……宛裳?!她不是呆在福华寺吗?怎么突然地进了宫?
  这边厢的落离也是肃然一惊,幽深的黑眸里弥漫开淡淡的不安。这个楚宛裳,到底有怎样的本事,竟可凭借一介布衣的身份进得宫来?心里一念,问题也随出吐出,“宛常在不是应该好好地待在福华寺修行么?怎么敢违抗圣旨,随便地进宫来?!”
  “你当然想着我永远不出现,好不要破了你的皇后梦!”原本还恭敬请安的楚宛裳,一听到师落离的话,也顾不得皇帝还在跟前,尖酸回道。
  落离微皱眉,“你在胡说些什么?八年的清修,难道之于你竟是白费了?”
  楚宛裳还想反驳几句,却被龙珞一声冷哼打断了,“当朕不存在了么?”
  “臣妾(民女)不敢!”
  “行了。”凌洌的视线扫过两人,龙珞冷冷对楚宛裳道,“听小灵子说你拿了太后的遗旨进得宫来?”
  太后的遗旨?苏汐傻眼了,那个,太后果真早已大去了?之前恍惚听兰笙提过,不过当时心里只念着怎样与珞想认,也没往心里去。这时乍听珞平淡地提起,倒也隐隐感觉到珞的声音里蔓延出的点点哀伤,毕竟,那也是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啊。
  使劲地捏了下他的手,看他向她看来,苏汐微笑着眨眨眼,仿佛要传递给他力量般。
  “皇上明鉴,宛裳也是迫不得已。”楚宛裳略带哽咽的声音将正在‘眉目传情’的两人给拉回了神,“宛裳只求皇上让我瞧瞧昼儿,只要短短的一面便好。”
  “你知道不可能。”龙珞微皱眉,简单却不容置疑地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楚宛裳一声尖利的质问,也恰好道出了苏汐的心声。是的,她也想知道珞为什么会这样对待她们母子。
  龙珞没答话,倒是静默了一会儿的师落离接过了话头,“了尘道长恐是记不清了,龙昼……如今,是我的孩儿。”
  “你……”楚宛裳一张脸气得煞白,指尖狠命地颤抖着指向师落离,眼见落离自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她忽地从里衣里拿出一尺来宽的布帛摔在落离的怀里,愤声道,“仔细看清楚了!!”
  落离下意识地接住,满面疑惑地展开,只浅浅地瞄了一眼,清秀脸庞上的淡泊之色便全被撕裂开,脸色竟比楚宛裳还要白上几分。

夜风凄凄地吹进殿来,明亮的烛火也随风轻摆,大片大片的阴影印在落离的脸上,像是被谁凿出的班驳伤痕。整个大殿忽地就静了下来,苏汐满脸疑惑地看着争执的两人,而龙珞的面上却丝毫没有任何惊疑的神色,平静得恍若无波的湖面。他只是冷眼看着她们,直到师落离拿着布帛的手颤抖地越来越厉害,他才向她走近两步,宽大的手掌摊在落离的面前——
  “拿过来。”
  一双深潭似的眸子散着骇人的光盯着她,落离下意识地倒退两步,抓着布帛的手狠狠收紧。见她一副躲闪的样子,龙珞不自觉地拧紧眉,薄唇僵硬地调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师落离抬起一张苍白的脸看着他,却仍旧死死地抓紧手里的布帛。一旁的楚宛裳等不下去了,冷哼道,“怎么了?害怕自己清高的形象毁于一旦么?既然你当初敢做,就要有胆承认!!”
  “到底怎么了?”苏汐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无端端地插了句。
  龙珞冰冷的眸子也转向楚宛裳,凌洌的视线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按奈住心底的不安,楚宛裳深吸一口气,平淡无奇的脸上蒙上一层凝然之意,她指着被落离死死抓着的布帛道,“她手上拿着的是太后大去之前秘留给宛裳的遗旨。太后说像师落离这样心机深沉,心如蛇蝎的女子绝没有资格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龙珞微挑眉,不置一词。
  “皇上,难道您不想知道当年为何您一出宫,念汐姑娘便被带去了慈宁宫?而太后又是如何得知她已不是原来的欧阳云若?!那青灰相士又是如何能安然进得宫来?!”
  楚宛裳每问一句,师落离的脸便越白一分。早被楚宛裳的话勾起回忆的苏汐也满面疑惑地看向落离,说实话,那日她的脑袋昏沉沉的,一见楚宛裳待在太后身旁,便直觉地认为楚宛裳才是背叛她的人,可是,瞧楚宛裳刚才的话,难不成当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师落离……策划的?
  “皇上您也许并不知晓,关于福华寺的那棵梧桐树的传说,其实之前根本就不存在,而有意散播这种谣言便是那青灰相士。在所有的事情揭穿之前,她——师落离便与青灰相士合了计策,他们兴许知道皇上为了念汐姑娘,不管是什么都愿意去做。所有才会有了那么荒唐的什么只要在梧桐树下埋下心爱的人的名字,便会与之白头偕老。哼!纯粹是他们俩人编的空话!!”
  “皇上明鉴,宛裳字字是真。当年,负责伺候念汐姑娘的晴溪确实是初贵人派去的,所以皇上刚离开,我们便得了消息,太后才让宫中侍卫去若霏殿拿人的。而关于太后怎会轻易相信她已不是原来的欧阳云若,并不是因为宛裳的片面之词,而是因为青灰相士的出现和那张玉妃娘娘的画像!”
  “其实,自从被皇上禁足在琬月殿的那段日子,宛裳虽心有不甘,但也并未有心再想加害念汐姑娘。可是,有一天,负责送饭的小太监突然丢了张小纸条给琉璃,琉璃想着蹊跷,便呈给了宛裳。当时宛裳展开纸条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也吓了一大跳,上面竟然写着‘前世今生,置汐死地’!”
  “宛裳承认,当时看到这张纸条并不是没有心动。因为即使不为自己,宛裳也定要为腹中的孩儿着想,宛裳不想他一出世便只能生活在这冷宫里,得不到他应得的宠爱。所以心一横,便连夜扮成宫女前往慈宁宫。想不到这一去,竟然也遇见了同样扮成宫女的初贵人,她说早上的时候她也收到那样一张纸条,只不过上面写的更直白些,说是‘太后插手,汐定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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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1 21:56:46 | 显示全部楼层
“而且奇怪的是,当时太后似早会知晓我们要来,一走近慈宁宫的大门,许公公什么话也没问,直接引我们进了大殿。一踏进大殿,便瞧见一袭青灰道袍的相士。当时脑袋里一片混乱,像是突然被摄了心魂,所有的,念汐姑娘曾告诉我的一切,宛裳竟全都说了出来。后来,宛裳只听到青灰相士说了句什么‘一切交给贫道’,然后看到太后满意地点头,接着她便让我们跪安。”
  “至始至终,宛裳都觉很不对劲,可惜当时被那八个字麻痹了心神,也没花心思去想。然后,便是两日后的清晨,太后突然派人来传我们去慈宁宫,接着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楚宛裳停了下来,原本闪着怒火的眼眸忽地沉静下来。平淡无奇的面上,是一层漠然之色。而反观师落离,那张清秀小脸上却如被雨滴砸乱的湖面,除了惊惶,便是浓浓的惊诧。
  龙珞阴晴不定地看着两人,与苏汐交握的手心突地变得冰凉一片。
  “说下去。”淡然的口气,却压不住里面的熊熊怒火。
  “是。”楚宛裳敛了心神,静默了一会儿,忽地浅浅笑开,“皇上您知道么?原本以为牵扯出她真正的身世,您便不会再那么的在乎她,可惜终究是我们低估了您对她的宠爱。所以盛怒之下的您将青灰相士打入死牢,将初贵人赐死,挫骨扬灰,将宛裳撵入冷宫……这些这些,我们都不曾料到。不过也是在那时,宛裳突然就明白了念汐姑娘对于您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在那一刻,我甚至看到了您绝望得想与她共去的眼神……”
  “够了!”龙珞忽地粗暴地打断了她,寒冰镶嵌的黑眸里蓦地蒙上了一层痛苦之色,颀长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眼前一片雾气,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让他痛得肝肠寸断的午后……
  八年前的午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宫,却仍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他只看到她浑身冰凉地躺在雪地里,娇俏的小脸苍白如纸。那一瞬间,他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心脏被一种绝望的伤痛压得透不过气来。他死死的抱紧她,什么话也不敢说,他想她是睡着了,她讨厌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所以他不说话,纵然他那般想那般想唤她‘汐儿,汐儿’。他埋首在她的漆黑的发间,大滴大滴的泪蔓延进黑发里,身子颤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可是,至始至终,他都没发出一点声音。直到那样细细的雪散落成大粒大粒的雪霰子,拍打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才从她的黑发里抬起头。那一刻,俊美的脸上冷得恍若渡了一层冰,黑眸里涌出大片大片森然的怒火,可压制在眼底的却是那么浓,那么烈,疼痛如髓的蚀骨忧伤……
  “珞,珞,我在这里……”
  耳畔边,是谁在喃喃低唤他?是谁在说她在这里?
  有滴温热的泪忽地滴落,大手微微一颤,龙珞大雾弥漫的黑眸毫无意识地向苏汐看来。朦胧间,他恍惚看到眼前模糊的脸上蜿蜒地留下几道泪痕,冰凉的指端仿佛有灵魂似地覆上她的脸,晶莹的泪珠沾染上指尖,原以为早被冰封的心竟是狠狠抽痛。
  “皇上……?”迟疑的喊声突兀地响起,眼前的一切忽地变得清明,龙珞自回忆里缓过神来。
  “珞……”苏汐喃喃地念出声,弯如月牙的眸里此刻已是盈满泪水。
  龙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薄唇轻轻一动,似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转眼,看着楚宛裳道,“往下说。”
  楚宛裳凝了神,正欲接下去,却听得脸色煞白的师落离低声道,“不用麻烦你了,接下来的事,我自会比你清楚。”
  身着华贵朝服的师落离紧闭了眼,晦涩而干哑的声音过了许久才低低响起——
  “那些纸条,青灰相士能轻易进宫都是因为我。是我吩咐浣絮买通御膳房的小太监,叫他递这些纸条给你们的,至于青灰相士的存在,也是我告诉太后的。当年,念汐不是出宫找玄亲王么?太后吩咐我随之去时,在王府的大门外,我遇到了青灰相士,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与他便早早地商定了些许计划。关于福华寺的传说,确实是青灰相士说的,因他在民间颇有口碑,所以这样的传说便也极其兴盛的在百姓中传开。”
  “自麝香百合的事后,我虽表面在常宁宫吃斋念佛,可暗地里仍让浣絮与青灰相士联系。我让人送纸条给她们的前日便是浣絮从宫外带来消息说,时机已到,青灰相士要我早早做准备。于是当晚我就去了慈宁宫,那时太后因着蔓贵嫔,便对我多有照顾,所以我就大胆地告诉了她现在的欧阳云若恐不是真正的欧阳云若。太后当时也是将信将疑,为了赌最后的一次机会,我便说出了青灰相士,然后在太后的授意下,我设法让他进了宫。”
  “然后诚如楚宛裳所说,青灰相士的出现,和他带来的玉妃的画像,以及那些听起来极度不可能的事,在青灰相士的解说下,太后都一一相信了。最后,我们等的便是皇上何时出宫。”
  “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其实,这件事隔了八年之久才被揭穿,我应该感到庆幸了。因为当年,青灰相士进宫之前,曾对我说过‘逆天之命,一命换一命’。最初我并不知晓是什么意思,可刚才听了楚宛裳的话,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当年皇上您盛怒之下将青灰相士打入死牢后,想必太后定是去见了他一面,前世的因,后世的果。一切的一切,他应都没再隐瞒。太后也许从那时起便知晓,她所信任的师落离,本该是个温婉女子的师落离,竟是个那样心机深沉,毒如蛇蝎的女子。”
  “所以,从那以后,太后便对我不再那么照顾。在以后的三年里,许是因为她死前的最后那句话,所以皇上您对我也格外恩宠,而太后害怕我这样一个蛇蝎女子最后若是登上后位,定会将整个后宫弄得不得安宁,而又因着楚宛裳当时你腹中怀有龙种,所以大去之前,她定是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你。当我爬到最高的时候,拿出遗旨,说出真相,教我跌得最惨。”

“呵呵,其实这般麻烦做什么?一直以来,我对这后位都不曾挂心。当年,我之所以那般做,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他的眼里,居然容了欧阳云若那般久,也看不到我的存在。既然欧阳云若能替代当年玉瑶姐姐在他心里的位置,为什么我师落离会不可以?我只是抱着那样小小的希望在努力着,尽管我努力的方式,是那样的不堪。”
  “不过——”师落离睁开眼,定定地看了龙珞一眼,忽地端正地跪下去,“臣妾知罪。”
  所有的一切随着‘臣妾知罪’四个字沉淀下来,苏汐此时的心情也起伏颇大,一时间,说不清自己是怨恨得她多,还是同情得多。这样一个总是一脸淡泊的女子,以为她对什么都是云淡风清的,却不料她对爱情竟是那样的执着,那样的不顾一切。
  师落离,你究竟是可悲,还是可叹?
  “你……让朕又错失她八年。”冷如玄铁的声音蓦地响起,苏汐还没回过神来,握着她的手已放开,龙珞满面阴霾地靠近师落离,修长的手指狠命地攫住她的下颚。
  幽深如井的黑眸里平定无波,落离强忍着下颚传来的生疼,无悲无喜地回了句,“即使我当年不那么做,皇上您能保证她一定会忘了玄亲王,而爱上您么?”
  “你!”心底那个伤疤被狠狠地戳穿,龙珞黑眸里的怒气更深一分。他更用力的捏紧她的下颚,似要将它捏得粉碎。
  这么些年来,这个事实就像把利刃,每日每夜地在他的心尖划上道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尽管如此,他却从不敢想这个问题,然而这个女子竟敢当面这样质问他?!!
  “等等!”一声惊呼突兀地响起,成功地换来三人的注视,苏汐摸了摸鼻头,小心地问道,“那个,请问,我以前有爱过玄亲王么?”

一句话,像是平地骤起的炸雷,接触到龙珞又是惊鄂又是怒意丛丛的眼神,苏汐这才惊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反射性地捂住嘴巴,有些尴尬地将视线拉向她们。
  常宁宫的大殿内,刹那寂静无声。清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古怪的气息。
  师落离纯黑的瞳,浮着点点稀薄的诡异寒光,仿佛她并未听清苏汐刚才说了什么,她只是那么深,那么深地凝视着她。
  苏汐被她盯得心中一寒,整个身躯被师落离暖伤的视线细细密密地包裹着,胸口气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这时,一身粗布麻衣的楚宛裳却忽地尖声对她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有丁点与她相象,你就敢猖狂地在皇上面前冒充她么?!……”
  一连串的叠声质问过来,看着楚宛裳突显狰狞的脸,苏汐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她似乎忘了,在没得到珞的承认之前,她就只是一个拥有一头灿烂黄发的异族女子,只是一个刚登台献艺的歌姬。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是。
  有些黯然地敛了所有的思绪,苏汐微侧头看着一直沉默的龙珞。她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而交织在他身上的视线,却带着那么深,那么粘的浓烈情感。
  “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久久地,终于从薄唇里艰难地吐出这样几个字,龙珞收回蔓延在苏汐身上的视线,忽略掉心尖突兀涌出的不安,他转眼对楚宛裳道,“明日一早,自有人带你去见龙昼。看在太后的份上,朕只容你这一次。”
  “至于你——”凌洌的视线蓦地向师落离扫去,很久很久,第一次在皇宫里见到她时的厌恶之色又重回了那双暗夜的眸里,他说,“朕,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龙珞的话,像是盛夏的雷,撕扯着墨黑的天空,也撕裂开她的心。师落离猛然间抬头看向他,清秀的脸上,血色早已褪尽,遍布的,是一丛又一丛,刻骨入髓的绝望。可惜,他却再也没看她,然而她却从他的眼里,隐约看到了一袭白衣和领口间堆叠的繁复樱花。
  也许,她,是该放弃了吧?
  心痛到极至,便是麻木了吧。师落离刚茫然地垂首,就听到楚宛裳欣喜道,“谢皇上恩典。”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是轻轻游荡在满殿的浅浅回声。
  吱地一声,殿门被重重地拉开,大片大片的月光便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将龙珞颀长的身躯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没有丝毫迟疑,他提步就出了殿门。走了几步,他忽地转过头来,对还愣神在大殿的苏汐道,“舍不得走了?”
  虽然他的语气仍旧淡漠得像冬天的雪,但是心里却仍止不住地开出花来。大大的笑容盛开在眉梢,苏汐笑眯了眼,提着裙摆,兴冲冲地刚跑到龙珞身边,就听到身后的楚宛裳尖声道——
  “皇上您还没听明白么?!什么梧桐树,什么传说,全是假的!!她已经死了!八年前,她就死了!!这个黄发女子再怎么像她,也不可能是她!皇上!……”
  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同时,苏汐也感觉到身旁的高大身躯也蓦地变得僵直。刚放松的神经刹那间又绷紧,苏汐,苏汐,你要相信他,相信他对你的爱。
  鸵鸟般的安慰着自己。
  夜风凄凄的吹过,常宁宫庭院里的那一树树莹白的梨花便随之轻舞,花香四溢。
  “走吧。”略微带着叹息的声音,在苏汐还没反应过来时,一袭明黄龙袍的龙珞已提步朝前走去。
  “皇上……!!”
  大殿内凄厉的尖叫声再次响起,苏汐微侧头看了眼楚宛裳,又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的师落离,心中突然无限惆怅起来。
  可是苏汐,一直以来你想要的可不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么?若是珞能舍了那样的三宫六院,只单单的爱你一人,你该高兴不是吗?
  “是啊,我应该无限兴奋的啊。”喃喃地自语一声后,心底压抑的愁绪忽地就四散开来。澄澈的双眸染上淡淡的笑意,苏汐转过身,追逐着前方的明黄身影小跑而去。
  一走出常宁宫的大门,小灵子便递给她一件厚厚的披风,苏汐朝他笑笑,然后接过来,将自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也许是刚才楚宛裳的话果真对他起了些许的影响,龙珞沉默的走在前面,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落后他约五步之远的苏汐本想追上去对他解释些什么,可惜,步子刚迈快了些,小灵子便面无表情地将她拦了下来,她虽然气愤,可又不好发作,只好狠狠地瞪了小灵子两眼,一路沉默地跟在龙珞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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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1 21:58:07 | 显示全部楼层
约莫行了一刻钟,庄严的御书房便出现在苏汐的视线里。脑中还在感慨似地回忆时,耳畔边却传来龙珞的声音——
  “小灵子,带桑姑娘去御前宫女的院子。”
  “是。”小灵子恭敬地回应,恭着身子刚来到苏汐的面前,便被她使劲地推了一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一袭白纱的女子已快步跑到了龙珞的身前。
  “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她仰头看他,眼神坚定。
  “朕不想听。”冷冷地回了句,龙珞刚转过身,袖子却猛地被抓住,他有些恼恨地复又转过身看着苏汐,“朕说过了,朕不想听!”
  直接忽视掉他的话,苏汐一眼不眨地看进他的黑眸里,声音清脆,“你为什么不认我?”
  龙珞不答话,只是黑眸里突兀地涌出一层浅浅的忧伤。
  “你不相信我?”抓着龙珞袖子的手微微发颤。
  ……
  “朕凭什么相信你?”
  “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这句话落地后,便是很久很久的沉默,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诡异的坚持。
  当系在龙珞手腕上的精致缎带随着微寒的夜风划开一个又一个绚丽的弧度时,他终于闷声开口道,“你不是鹰仪皇朝的人?”
  苏汐点头。
  “你也不是边关的异族人?”
  苏汐又点头。
  “你……是她?”
  苏汐继续点头。
  “可惜,朕不相信!”怒火在电光火石间漫上细长的双眼,龙珞忽地凑近苏汐的脸,一字一字咬牙道。
  苏汐被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回问道,“为什么?”
  他不是已经认出她了吗?为什么会突然说他不相信她是她?
  审视似地看了她良久,龙珞直起身来,冷声道,“一直以来她爱的都是他,这么多年来,朕虽不愿承认,可是,不承认并不代表它不存在。若你是她,怎可会问什么以前有没有爱过他这样荒诞的话?!”
  “楚宛裳说得对,既然梧桐树是假的,传说是假的,她又怎么可能还会出现?!朕盼了她八年,等了她八年,直到今晚才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空。太后骗朕,师落离骗朕,她也骗朕,如今连你这样一个小小的歌姬都胆敢骗朕!!……”
  “没有没有,我没有骗你。”慌忙地截断了龙珞的话,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滑落腮边,苏汐死死地抓着他的袖子,压着喉咙翻滚的泣意,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给他听——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骗你。八年前她毁灭的离开只为带着全新的心来重新爱你,她告别家人,告别自己熟悉的城市,带着满心的希望,带着要与你百首不相离的信念,从时空的那端,一个人孤单单地走过来。从福华寺的第一次遇见,第一次看到你的身影,再到封后大典上的再遇,虽然隔了那么远,隔了彼此熟悉的容颜,可是,在她唱歌的那一刻,她仍然在你的眼眸里发现了那么深,那么深的爱恋。”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样的句子,绝不是一时性起,随口胡诌的。十二年前,她是你的皇妃,十二年后,她仍是你的皇妃。”
  “你……究竟为什么不肯相信是她真的归来?!”
  她说的那样激昂,到最后却换来他一声接一声的蔑笑。苏汐怔住,只愣愣地盯着他,她不明白,为何自己都已经说得这般直白,到最后却换来他无谓的狂笑!
  笑得够了,笑得眼泪都快从眼角滚落,龙珞忽地一把甩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脸上的神情在刹那间恢复清冷,他邪邪地挑开唇角,声音寒冷如冰,他说,“说得那样动听,几乎朕都要被感动了。可惜,从头至尾,你一直都在回避朕的问题!难道你是想告诉朕,这次回来,你突然就忘记了他,忘记了过去你与他的点点滴滴?!”
  “他?”面对他的质问,苏汐只是茫然地睁大眼,脑子里混乱一片,根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然而龙珞看她又变得一脸恍惚的样子,努力压制在心底的怒气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他瞪着她,怒吼道,“怎么了?!想起他了?!想起你们幸福的日子了?!”
  “他是谁?”
  龙珞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龙陌!”
  不等苏汐再有反应,他已转身大步迈进大殿,砰地一声,大殿的门被重重的合上。漫天凄清的月光下,苏汐微仰着头,弯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干净的眉心间,迷茫之意,铺天盖地。
  龙陌,玄亲王,我与你,在曾经的鹰仪皇朝里,果真是有过交集的么?
  还是,当时,我爱的,的确是你……
  若过真如此,那么到底是因了什么,如今的我会将你忘得那般彻底?

一夜无眠,脑中的思绪一直都纠结在龙珞最后的话里。虽然那么努力地去想去回忆,但是那片记忆似乎被删除得彻底,零头忆起的不过是水城花店里那个眉眼温润的俊秀男子。
  清晨的阳光带着浓浓的暖意透进窗来,斑驳地洒了一地的细碎光影。
  衣着整齐的苏汐此刻正斜靠在床边,愣愣地发着呆。这间房很熟悉,之前做御前宫女的时候,她就一直住在这里,那时候,与她一起的还有晴溪,如今幽幽八年过去,这里的陈设依旧没变,可惜,里面的人却全然又是另一副样子。
  比如她,比如晴溪,还有……兰笙?
  天那!她居然忘记兰笙了!
  猛然间回神,苏汐忙不迭地跳下床,一拉开房门,十来个宫女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哎呀,姑娘你可醒了呢。”身着湖蓝宫装的兰笙一瞧见苏汐,大大的笑容就挂上了眉梢,然后她转过身,吩咐早在院子里站了一排的宫女将一切的洗漱用具端进房内。
  苏汐傻傻地看着鱼贯而入的宫女,复又转眼问笑得唇角弯弯的兰笙,“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姑娘还是让她们先帮你梳洗后,奴婢再告诉你吧。”兰笙神秘地朝她眨眨眼,然后将苏汐轻推进房内。
  繁繁复复地梳洗工作结束后,苏汐那头长长的黄发被手巧的宫女绾成一个新月髻,耳侧留有几缕发丝自然地垂落下来,左侧的发鬓边,簪了无数朵小小的樱花,一串做工精致的璎珞沿着樱花瓣的边缘蜿蜒而过,轻轻一侧身,便会叮当做响,犹如泉水穿石而过所发出的清脆声响。
  铜镜里的女子细细地描了黛眉,抹了胭脂,抿了口红。眼波轻轻流转,便生出万千风采来。苏汐不敢相信地指着铜镜里的女子,侧头对兰笙道,“这……真的是我?”
  “当然是你了,想不到姑娘原本的外貌也是这样的精巧。”兰笙双手搭在苏汐的肩上,将她扳过去对着镜子,“皇上要是看到姑娘今日这样,魂定会被勾了去呢。”
  没有兰笙欲想的那样娇羞之态,苏汐听得这话,却是黯然地垂睫,“珞他不相信我,恐怕此时,他也不愿再见到我吧。”
  “怎么可能?!”一听她的话,兰笙急了,忙不迭道,“皇上今早还特意差奴婢前来替姑娘梳洗打扮好,而且还吩咐奴婢在午膳之前必将姑娘带去云兮阁与皇上共进午膳呢,若是真如姑娘所说,皇上定不会这样吩咐奴婢的。姑娘,许是您误会皇上了。”
  是她误会了吗?可昨晚他说的话还残留在耳,然而此时此刻听了兰笙的话,心里虽有疑惑,不过更多的却是喜悦,也许,她真的误会了他也不一定。
  “兰笙,走吧。”
  绯色的衣裙的下摆轻扫过门槛,细碎的金光便铺天盖地地落满全身,苏汐轻提着裙摆笑容暖暖地跟在兰笙的身后。
  云兮阁,是一座建在湖面上的水上阁楼,还记得当年苏汐为了揭穿皇后的阴谋,去霞飞找文贵人,当时她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那座阁楼,如今亲身踏进来,才真切感受到那样不同寻常的气息,像是春风拂面,那般的沁人心脾。
  “奴婢参见皇上。”
  兰笙恭敬的请安声将神游的苏汐唤回了神,她这才看到坐在圆桌旁的龙珞正噙着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打量着她。双颊微微发烫,苏汐正欲福身请安,却看龙珞挥手示意她过去。微顿了下,她缓缓地向他走去,发间的璎珞随之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龙珞细长的双眼一直看着她,目光却又似透过她在看向另一个她。
  极度不自在地坐下后,兰笙便仔细地替她布菜。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苏汐只是看着龙珞,丝毫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
  搁下筷子,龙珞看了眼兰笙,兰笙会意,连忙欠身退下。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龙珞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很怪。”定定看了他良久,苏汐忽地冒出这样两个字。
  “哈哈!”龙珞忽地仰头大笑起来,他欺身朝她靠近,食指轻轻地抬高她的下巴,“听你刚才的话,朕开始有点相信你是她了。”
  苏汐瞪着他,“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相信?”
  “很简单。”龙珞忽然肃了容,细长的双眼望向前方,心里一怔,苏汐也赶忙侧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云兮阁的入口处,一袭紫袍的龙陌笔直地站立着,由于他是背光站在阴影里,所以此刻苏汐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只能隐约的感受到突然在空气里缓缓流动的点点忧伤。
  在苏汐看着龙陌的那一刻,龙珞也在仔细地盯着她,他看到她脸上浅浅浮现的疑惑之色,看到她的眼眸里淡淡流露出的迷茫之意,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从她的脸上和眼眸里看到原来让他嫉妒到发狂的爱恋和深情。
  是她真的忘了龙陌?还是她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她?
  心脏狠狠地瑟缩一下,无视还呆在原地的龙陌,龙珞忽地又霸道地扳过她的脸,让她纯澈的眼眸里只存有自己的影子,“告诉朕,所有能证明你是她的事。”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要她在外人的面前告诉他关于以前她与他的种种,但是一想到昨晚他的话,也不愿再让他误会些什么,苏汐深吸一口气,稳了神,眼眸清亮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那些遥远的,曾经的,过往。
  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龙珞,耳边只听到微风轻轻吹动璎珞时所发出的细碎声响。她没有看到站在离他们仅几步之遥的龙陌越来于僵硬的身躯,越来越苍白的脸庞,她所向龙珞回忆的每一件事,向龙珞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扎进龙陌的心脏,鲜艳的血花开满整个胸腔。曾经那么深爱的人,他深深思念了八年的人,就那么近那么近地站在他的面前,可是她却不认识他,她在向另一个深爱她的男子,用婉转的声音低低地讲述着那些他所熟悉,但在她的话中却没他参与过的过往……
  汐儿,汐儿,你真的忘了我么?是不是当年我伤你太深,所以你真的选择将我遗忘,原来原来当年你要兰笙转述给我的话都是真的,你要忘记我,你要忘记我……
  老天,你怎么能真的忘记我?!
  “离宫的四年呢?离开我的四年呢?你去了哪里?”不自觉的,原本那高傲的称呼已被换成了‘我’,龙珞暗夜的黑眸像是突然被点亮,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连脸部僵硬的线条也随着苏汐的话渐渐变得柔和起来,那些原本深埋在眼底的深情似终于苏醒过来,一层又一层,涌现。
  龙珞的问话透着焦急,同时一直看着他们的龙陌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的心里还有小小的希望,也许,也许她还记得,记得他们共同拥有美好回忆的四年。可惜,苏汐接下来的话却是将他所有的希望击灭,因为她说——
  “我不记得那四年我做过什么,只感觉像是做了长长一个梦,那四年,对我来说,是一段长长的空白。我只记得四年后我与你的重缝。”
  “真的?”龙珞的声音透着欣喜,却又带着淡淡的怀疑。
  “真的。”苏汐郑重地点点头。
  “汐儿……”心蓦地变得柔软,满腔细腻的情感话到最后化作这一声绵绵深情地呼唤。龙珞忽地站起身来,一把将苏汐揽进自己的怀里。他的下颚抵在她的头上,他所熟悉的清香便悉数地钻进他的鼻腔。
  “汐儿,汐儿,我好想念你……”带着浓浓鼻音的声线暖暖地窜进苏汐的耳膜,眼角不自觉地冰凉一片,苏汐也更紧地环抱着龙珞的腰,头枕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犹如打鼓一样的心跳声,连日来所受的委屈,似乎都不值得一提。
  “珞,珞……”
  淡金的阳光暖暖地流淌在互相拥抱的两人身上,影影勾勒出的轮廓凸显出的全是遗失的美好。只是,这方的幸福在那孤单的人看来是那么刺眼。隔了只有十几步远的阴影里,龙陌俊秀的脸上,渐渐诞生出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
  从一开始,他就是局外人,他无意中插入了他们的生活,扰乱了原本的平静。他得到过她,与她一起美好的生活了四年,可最后他却用最残忍的方式伤了她,他说他不爱她,狠生生地将遍体鳞伤的她推离他。
  八年之中,他内疚,他自责,然而从头至尾,他却从没想过她会回来。第一次是他比龙珞早遇见她,这一次依旧是他比他早遇见她,可是为什么,他却没能及时的认出她?难道他们之间真应了青灰相士那句‘既是缘浅,怎能情深’?
  他们的缘分太浅,所以她换了容貌,换了声音,再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只当她是一个陌生人。
  因此,在她的记忆里,他也成了陌生人,成了她的生命里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心中的那圈疼痛猛然像水一样漫开,颀长的身躯颤了颤。最终,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汐,龙陌微阂眼,敛好所有的情绪,转过身,步伐凌乱地离开。
  微风中,紫色衣角翻滚处,一滴清泪晕染开来。
  如果忘了我能更快乐,那么,请彻底地忘了我吧。我,只是希望你,幸福。不管给你的幸福,是否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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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1 21:59:42 | 显示全部楼层
春日的阳光静好,连风也那么暖和。赤金的碎屑斑斑驳驳地洒满整个湖面,微风轻轻拂过,便晃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云兮阁内,苏汐像只猫似的蜷缩在龙珞怀里。
  恍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忽地抬头,盯着龙珞的弯眸灿烂得仿佛要开出花来。
  原来幸福的形状就是这样的么?
  十指相扣,发线相缠。
  “在想什么?”宠溺地朝她笑笑,轻柔如羽毛的吻也随之落下来。
  龙珞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她的脸上,叫她不自觉地红了耳根,别开眼,视线锁定那一池碧波,苏汐轻声道,“珞,我在想……”
  她突然停了下来,龙珞刚安定没多久的心突然又慌了,他霸道的扳过她的头,额头相触,对视的那一刻,她看到黑眸里隐隐浮现的不安。
  “你是不是又开始动摇了?你是不是又想起龙陌?你是不是又在打算什么时候离我而去?”
  每问一句,他浓黑的眉毛便不自觉地收紧。唇角弯下来,苏汐忽地轻阂眼,微抬颚,柔软的双唇便印上他抿成一条僵直直线的薄唇。龙珞微微错愕,脑中有根弦似突地断掉,他觉得自己恍若置身在一个美好得不象样的虚幻梦境里,所有的思绪都已抽离了他的身体。直到耳畔边浅浅地传来苏汐不满地娇吟声,他这才回过魂来,然后满腔的热情被点燃,他托着她的后脑勺,更深,更绵地吻住她……
  激烈的暴风雨过后,便稍稍透出些平静。此刻的苏汐两颊绯红,娇艳得仿佛是三月盛开的桃花,她靠在他的怀里,微微喘着气,纤纤手指不经意地抓紧他胸前的衣襟。龙珞的一双铁臂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轻轻地嘶咬着她的耳垂,唇齿间细细地流落出柔软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魅惑嗓音,“汐儿,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眼眸里忽地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尽力地克制住全身突兀涌起的酥麻感,苏汐低下头,食指沿着他白袍上绣着的金龙肆意地游走着,语气酸酸,“我在想啊……到底我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把你这么一好看的帅哥给看紧了,或是使些什么毒计来挡掉你的那些烂桃花,叫你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一个人……”
  “小妖精!”黑眸里像是突然开满一片璀璨的烟花,亮得动人心魄,唇角弯开一个大大的弧度,龙珞忽地揽腰将她抱起,苏汐惊呼一声,双手忙搂紧他的脖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暖阁的门便被猛地撞开,随后嘭地一声门又重重地合上……
  赤金光华散落满殿,湖面的波纹极美丽地荡漾开来,一圈又一圈,像盛开的大大笑容。穿阁而过的微风里轻轻地飘散着龙珞零落的温温软语——
  从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汐儿,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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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1 22:02:23 | 显示全部楼层
常宁宫。阳光正好,洒在莹白的梨花瓣,竟像是镀了一层稀薄的金光。
师落离神色淡淡地斜靠在贵妃榻上,右手轻轻地扣着杯盖,阳光斜落在她的脸上,半边都是浑黑的阴影。

“娘娘,您要传的人到了。”浣絮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提醒了一句。
“哦?”右手僵了僵,师落离缓缓闭了眼,阳光跳跃的睫毛深处,是浓浓的疲累。默了一会儿,她才懒懒地睁开眼,微侧头看向浣絮,却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三小姐进宫了没?”
“她在若霏殿。”
“呵!”师落离轻笑出声,手中的茶杯却是重重地搁在了一旁的矮几上,“真是好大的面子!那样的禁地她也敢随便进去!”
浣絮微抬眼,低声道,“奴婢已遣人去传三小姐了。”
“你——”清秀的脸上愠怒之色突地涌起,师落离盯了她半晌,这才缓和了神色,低呵道,“以后不要自作主张!这次……罢了,先传小卓子进来。”
“是。”矮身一福,浣絮出了大殿。
阳光仿佛轻轻晃了晃,温暖温暖的碎点散进脖子里,酥酥的,痒痒的。重新端起搁在矮几上的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竟是涩得紧,就那么苦那么苦地一直从喉咙漫进胸腔最柔软的位置。
朕,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昨晚龙珞那样决绝的话语又一次如六月镇天的暴雷充斥她的耳膜,浑身狠狠一颤,一杯茶便砰地摔落在地,师落离一手揪着胸口的衣裳,清秀的脸上,皆是惶惶苦痛。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守了他八年,好不容易能够得到他的承认,却又无端端地生出这么多事,她怎么能甘心?!怎能甘心!!就算当年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手策划,一手安排,可说到底这不都是宿命之轮牵动的结果么?她,不过是顺应了天命,难道就真那样罪不可恕么?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恭敬的请安声蓦地响起,落离一双浑浊的眸子也因这声响变得清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卓子,她稳了稳心神,庸懒地拂了拂鬓边垂下的几缕发丝,“浣絮,再去沏杯茶来,手滑,不小心摔了。”
浣絮领了命出去,大殿忽然就显得空旷得紧,叫小卓子头皮一阵发紧,心里忐忑不安。
“皇上……传了桑木朵去云兮阁?”师落离淡冷的视线轻轻地扫过小卓子,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是。”战战兢兢地回了句,小卓子的后背被冷汗侵湿了大半。
落离看得好笑,“怎么那么害怕?本宫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怎么,难道那位桑姑娘这么对皇上的胃口?让皇上下了圣旨,让你们不得对外多泄露半句?”
“奴才不敢。”小卓子猛地伏下身。
“行了。”落离不耐地摆摆手,“本宫只问你一句,皇上宣玄亲王去云兮阁做甚?”
“娘娘恕罪,奴才不知。”小卓子重重地磕了下头。
落离恼恨地瞪了他一眼,“胆子真是越发大了,再怎么说,本宫也是皇帝钦封的‘皇后’!小小一个奴才,竟也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卓子浑身一哆嗦,满额冷汗地回道,“娘娘明鉴,奴才确实不知!自打兰笙姑姑将桑姑娘带进云兮阁后,所有的奴才都被赶了出来,奴才们确实不知阁内发生了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回娘娘,只是玄亲王在阁外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辰后,就离开了,王爷并未走进阁内。”
“就那么离开了?”落离疑惑地低喃一声,恰巧此时浣絮又端了茶进来,她便挥手示意小卓子退下,接过茶,又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杯盖。
“浣絮,龙昼呢?”依旧是平淡似冰的语调,提起自己抚养了七年的孩子,师落离清秀的脸上淡漠之色更甚。
“回娘娘,皇子还在梓离宫。奴婢已吩咐阿绿等下带宛常在过去。”
“宛常在?”
落离低低地咬着这三个字,浣絮猛然惊觉自己失言,忙不迭地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口快!”
很久都没听到落离的回答,浣絮越发觉得难安起来。当杯盖‘叮’地一声盖上时,浣絮仿佛听到落离轻微的叹息,“起吧。浣絮,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日甚是奇怪?居然还拿起了皇后的架子训人?”
“奴婢不敢。”浣絮站起身来,却依旧低垂着头,默了会,她忽道,“娘娘,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落离轻轻重复一声,忽地放声大笑起来,浓浓的苦涩之意贯穿整个笑声,“浣絮啊浣絮,不要把我看太好了。以前你看到的那个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小姐,其实是假的,哪有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还那么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这么些年,我做得也累了,既然要毁灭,就让自己毁灭得更彻底些吧……”
“娘娘!”浣絮一声惊叫打断了落离的话,落离不以为意地笑笑,“罢了,今儿个的话真是多了。”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越变越淡,“楚宛裳不是要见龙昼么?哼,带他去离云兮阁最近的花园!我倒要瞧瞧,那桑木朵究竟是否是她?!”

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云兮阁内,苏汐原本笑容灿烂地和龙珞在用膳,拿着筷子的手却不知为何一抖,筷子落在光洁的盘子上,‘啪’地一声清脆声响。
“怎么了?”龙珞一脸紧张的欺身过来,带着温暖的大手紧紧地包裹着苏汐的手。看苏汐刹那恍惚后又看着他傻傻的笑,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些,“到底怎么了?汐儿?”
“哈哈,珞你着急的样子好好玩类。”像是突然捡到宝,苏汐笑得花枝乱颤,簪在黄发上的朵朵樱花也随之轻轻晃荡,璎珞细碎的声响窜进龙珞耳朵时,他突地凑进她,在苏汐兀自笑得欢时,以吻封碱。
阳光静好,赤金的碎屑斑斑驳驳地洒满整个湖面,微风轻轻拂过,便晃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还要笑吗?”离开了她的唇,龙珞邪邪地挑高眉,一双细长的眼透露着危险的光瞄着苏汐被‘蹂躏’地有些红肿的唇。此时的苏汐轻喘,两颊的红晕如翻飞的三月桃花。看他一副吃定的样子,丢给他一个特妩媚的笑容后,她猛地抓起他的胳膊,张口就咬了下去。如愿的听到一声闷哼,她却仍没松口。
“既然做了我苏汐的人,当然就得给你一个印记拉。”满意地松口后,苏汐扳着脸,故作严肃地盯着龙珞,眼见他一张俊脸略微抽搐,突地慌了神,忙不迭地卷起他的袖子,青紫的咬痕便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眸。
“啊……我明明没怎么用力啊,怎么会咬得这么严重?对不起啊,珞!”凉凉的指尖轻柔地覆上咬痕,苏汐满脸歉疚地望着他,可怜兮兮的伸出胳膊放在龙珞的面前,“怎么办?要不你也咬我一下?”
“真是吵,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话?”龙珞宠溺点了点她的鼻尖,然后一把将她拦进自己的怀里,“汐儿……”
就那么深情地呢喃着她的名字,穿阁而过的微风里全是浓郁的甜蜜。
赤金光华散落满殿,湖面的波纹极美丽地荡漾开来,一圈又一圈,像盛开的大大笑容
很温暖的怀抱,很熟悉的味道,苏汐双手环着龙珞的腰,寻了舒服的姿势,正待昏昏欲睡时,却突兀地听到阁外小灵子的声音——
“期禀皇上,左大人在御书房求见。”
左渊?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剑眉不爽地刚拧紧,纤细的手指已轻轻地按上的眉心,龙珞一垂下头,便对上苏汐含了浅浅笑意的晶亮眸子,“哎呀,做皇帝真是命苦啊。不过为了我们以后能吃好穿好,可怜的珞啊,你就慢慢去工作吧。中午阳光正好,适合睡觉。”假意地打了个呵欠,苏汐从龙珞的怀里趁起身来,俏皮地朝阁外的小灵子眨眨眼,然后呵欠连天地朝暖阁走去。
龙珞看着她故意扭三扭的走姿,眉眼间的笑意犹如芳草,萋萋不绝。衣袖轻轻一挥,人已起身走出阁外,“叫兰笙好生伺候着。”

“是。”小灵子恭敬地应声,而他的脑海里似还挥不去刚才那个黄发女子俏皮的笑意,这位桑姑娘怕是不寻常,皇上昨晚竟将她安排住进了念汐姑娘以前的屋子,而如今又叫兰笙好生伺候着,她,到底是谁?
小灵子正暗自揣测,出了云兮阁时,不自觉地微侧了下头,眼角的余光却突兀地瞟到了离云兮阁只有十几米远的花园内,站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不远处,一个身着浅绿宫装的宫女带着一个粗布蓝衣的女子正疾步向他走去。


一点都不想睡,脑袋很乱,像是大团大团的水草在凌乱地纠结。苏汐精神恹恹地趴在窗棂上,一眼望过去,波光潋滟的碧绿湖面,对岸,大片大片的虞美人开得绚绚烂烂,风轻轻一吹,红艳艳的花瓣俨然彩蝶展翅,灵动飘美。
可惜,这么美的景色却没能入得苏汐的眼。她的眼神如烟,神情恍似含了一种若有似无的悲伤。
“龙陌,龙陌……”嘴里喃喃地念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语调却平淡无波,就像……苏汐摇摇头,突然有些想笑,“要是明茉在这儿,估计得使上一百八十般武艺将他拿下……呵呵,话说回来,他和哈皮帅哥长得还真像,说不定哈皮帅哥也跟我一样会是龙陌在异时空的转世呢,哈哈……”
“姑娘笑什么笑得这般开心呢?”兰笙笑意满满地端着一盏晶莹的紫葡萄推门进来,“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葡萄,姑娘正好尝尝。”
“恩。”拈了颗葡萄塞进嘴里,苏汐眼珠子转了转,突地合上门,看得兰笙一愣一愣的,“姑娘,你……”
“嘘……”苏汐向她眨眨眼,折身把窗户关上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领口处拿出贴紧心尖的那块玉,“兰笙,这块古玉果真是‘她’的?把它和麝香百合放一起会有逆转时空的能力?”
兰笙愣愣地看了她良久,这才挤出几个字,“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哎呀,是我问你来着,你怎么回过来问我了?”苏汐对她翻了翻白眼,“快点说。”
“这个……奴婢不甚清楚。”
“不清楚?”昏厥,苏汐抚上额头,“我走的时候,不是你告诉我那块古玉是‘她’的吗,还说什么它能带我回来。”
“咦——”兰笙拉长了音调,看向苏汐的眼眸里有浓烈的笑意,“姑娘既然什么都记得那般清楚,还问奴婢做甚?”
“切!”白眼攻势继续加剧,“我只是想到一个绝妙好主意。”
瞥了眼兰笙一脸好奇之色,苏汐朝她笑了笑,将古玉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散着淡淡幽绿光泽的玉安静地摊在她的掌心中,浑身通透,侵凉。
“这块玉这么神奇,如果再加上麝香百合,说不定又会扭转时空……”
“姑娘你又想离开?!!!”兰笙大惊,原本红仆仆的脸蛋吓得血色全无。
“没有没有。”苏汐忙不迭地跑过去捂了兰笙的嘴,“你别瞎想,我只是突然有了个很大胆的想法,如果这古玉这么强悍的话,说不定还能从二十一世纪给我带来一姐妹,孙明茉那丫头一天到晚地念着哈皮帅哥,可惜名草有主,诶……不过,看在我和她从小穿一条裤子的份上,我也可以小小的帮她一个忙拉……”
正讲得激情并茂时,突然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苏汐忙放开了捂着兰笙的手,“嘿嘿,那个,对不起哈,一时讲得兴起,忘了。”
兰笙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姑娘言重了,奴婢只是……只是听不太懂姑娘在说些什么。”
“呵呵,你不明白是正常的拉。”苏汐拍了拍她的肩,也不再管兰笙满脸的诧异之色,她走到窗边,对着手中的玉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吱’地一声推开窗户,浑身通透的古玉便划开一段优美的弧,‘咚’地一声后,碧绿的水面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涟漪。
“姑娘你做什么?!”傻眼看了半晌,兰笙终于回过神来,疾步奔到窗前,“那块玉……?”
“丢了。”苏汐侧过脸无辜地朝她笑笑,兰笙‘啊’了一声,张口结舌地看着她。
记忆里,清晰地印了那样一个场景。
二十一世纪的水城,店门外摆放了一排漂亮的香水百合的小花店里,那个有着一脸温软笑容的男子,和鹰仪皇朝的玄亲王有着相似容貌的男子,眉眼间全是温柔之气的男子……
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袭来,苏汐有些暗恼的揉揉额角,刚才和珞讲了那么多那么多以前她与他的事,模模糊糊的感觉她与珞之间是存在了某个人,可是不真切,就像在氤氲的雾气里寻找某种东西,只是能感觉到它存在,却不知道它究竟身在何方……
比如此刻她对龙陌的感觉……
好烦好烦,不想这个了。既然明了对珞的感情,即使过去真与龙陌有所纠缠也不过是过去时,此刻还想这些无谓的做什么呢?
呵呵,既然当初在花店里,他对她说‘我也希望你幸福’,那么在这异时空里,她也愿对那个和花店男子拥有相似面貌的男子说,她亦希望他幸福。
所以,那块古玉,如果你真有灵性,那么请带给龙陌幸福吧……

想通了之后,纠结在脑袋里的团团水草似一下子就舒展了身姿,苏汐顿觉全身畅快,伸手把窗户推得更开些,对面那大簇大簇的虞美人便映入眼帘,红彤彤的,娇艳可人。
“果真是漂亮。”苏汐好心情地感叹一声,惬意地生了个懒腰,刚想关窗睡觉时,却隐隐听到哭泣声,弯月牙的眼睛微眯,“兰笙,谁在对面啊?”
“没……没谁。”兰笙看也不看,直接地否定道,还急急地想要过来关窗子。苏汐一把拍掉兰笙的手,视线再拉至对面时,她隐约看到嵌在花丛中的那抹淡淡的蓝色。
蓝色?兰笙又那么紧张对面的人……?
脑中有个人影立马显现出来,兰笙只感觉到眼前有什么东西突地晃过,再回过神来时,暖阁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姑娘?!”兰笙骇了一跳,慌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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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1 22:09:59 | 显示全部楼层
远远地便看见叠身在虞美人丛中的两人,苏汐心神一凝,顾不得一直追在她身后叫她名字的兰笙,慌慌张张地朝前跑去。
当兰笙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时,苏汐早已停住了脚步,她们的面前,被大蓬大蓬虞美人围着的碧绿湖水边,满面泪痕的楚宛裳紧紧地抱着一个身着缎蓝衣袍的孩子。

老天!
兰笙在心里哀叫一声,忐忑不安地向前挪了两步,一抬首,便瞧见苏汐苍白如鬼魅的脸色。突兀地不安猛地窜上心尖,兰笙慌忙挡身在她的面前,用力的挤出抹笑,“湖边冷,姑娘还是先回云兮阁歇着吧。”
“走开。”声音冷如寒冬的雪,然而苏汐却是看也不看她,大雾弥漫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前方。“姑娘……”兰笙本欲再劝解,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却突地打断了她
“我道是谁?原也不过是个低贱的歌女!”
“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这样说姑娘?!”兰笙气得七窍生烟,身后的话音一落,她就顶了回去,刚转过身,一个耳刮子忽地甩过来,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幽静的湖边,空落得紧。
兰笙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着脸上仍带着斑斑泪痕的楚宛裳。“这一耳刮子是教训你做奴才的不可忘了自己的本份。”楚宛裳冷眼看着两人,右手却紧紧地揽着龙昼的肩,“我是什么身份?!哼,别忘了,鹰仪皇朝第一皇子可是我的亲生儿子!!”
“你……”兰笙为之气结,看楚宛裳向她们走来,她慌忙张开手将苏汐护在身后。
“兰笙姑姑,你退下。”约莫七岁年纪的龙昼眉眼清晰,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兰笙,兰笙愣了一下,终究向龙昼矮身一福,然后转身离开。看着兰笙远去的身影,楚宛裳眼里的精寒光芒一闪而过,她牵着龙昼的手,忽地笑意满满地看着苏汐道,“桑姑娘虽说现下隆宠于圣上,可到底说也不过是个奴才,见了主子,也该请安吧?”
恍似根本没听到她的话,苏汐弯月牙般的眼眸里只存了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没瞧见一旁兰笙焦急的神情,亦没瞧见楚宛裳脸上一晃而过的诡异暗光,她只是忽地蹲下身,纤细的手指缓慢而颤抖地伸向龙昼的脸,“龙昼……?第一皇子……?珞……珞的孩子……?”

手在距离龙昼的脸只有咫尺时却突地被楚宛裳拍下,苏汐茫然地抬眼看她,楚宛裳满脸的笑意早被一股莫名的蓬勃怒气所取代——
“你究竟是谁?!”
怒吼声响彻耳畔,苏汐却仍是置若罔闻,她复又低下头去,神情迷茫地与龙昼对视着。身着缎蓝衣袍的孩子也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写满与年龄不相称的凝重。
这两道浓眉,这紧抿的薄唇,还有这不羁的目光……那么像,那么像……珞……
苏汐用目光细细地描摹着龙昼,每找到一处与珞略微相似的地方,埋在胸腔里的那颗心瓣就狠狠抽痛一下。她怎么忘了,她怎么能忘了早已存在的第一皇子?!八年的时间,原来横亘在她与珞之间的不只是时间的距离,还有这样一个是他的,却不是她的,孩子!
别的女人为他所生的孩子!
瞳孔骤然紧缩,苏汐霍然站起身来。楚宛裳怔了下,站在她眼前的女子,脸上血色尽失,她紧握着双手,双肩却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牵着龙昼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楚宛裳一双眸子里忽地闪过大片大片的回忆——
她恍惚看到八年前,那个满目苍凉,满脸绝望的女子,在那个白雪皑皑的寒冬,如花的生命零落成泥。那一瞬间,天地间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死了去,空旷的庭院里,只残留了一缕麝香百合淡淡的馨香,好似她最后的告别。
那一刻,她该也是后悔的。当年,那个女子把她当成了宫里唯一可依靠的臂膀,可惜当时的她为了自身的利益,竟不顾一切地想要将那个女子毁灭。她以为自己从不会后悔,从不会退缩,可谁也不知道,当那个女子一走进慈宁宫看向她时,她就动摇了,她从未见到过那般令人心碎的眼神,是失望,是谴责,是信任的毁灭,还是浓郁的哀伤……
所以,当年龙珞硬生生地分开她与她的孩儿,要她在福华寺出家,她都一一照做,未曾有丝毫的怨言,那,本该是她欠她的。所以这八年来,她每日每日地礼佛灯前,向她忏悔,企图求得她的原谅。原以为她这一生便再也不会出现变数,从此长伴佛前,哪曾料到八年后,龙珞居然突发上谕,说是要立师落离为后!听到这个消息时,早已心如止水的她却不知为何愤怒不已,关于天宇八年的那个冬天的所有回忆突然全都翻滚出来,每日每日的啃噬着她的心,也是在那时,她的心里蓦地生出一股狂乱的思念,她想念她刚生下三日就被强行带走托给师落离抚养的孩儿!
于是,她赌了一次。她知道在那个女子的生祭时,龙珞一定会前往福华寺,所以她不顾一切,疯狂地闯进梧桐树院里!她以为看在她守了她八年的份上,龙珞一定会答应她那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会让她见一见自己的亲身孩子。可是让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告诉她‘龙昼很好,云皇后自会照顾好他’!他的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听得她心神俱碎,她辛苦生下的孩儿,不仅未曾得到他应有的宠爱,到头来居然还要作为师落离登上后位的踏脚石!
她,怎能甘心!
因此,就在那时候,她暗自下定决心,即使不能阻止师落离被封为后,她也要拆穿师落离假清高的伪善面具!
后来,一切果真顺利非凡,凭借太后的遗旨,还有八年前的种种,她如愿从龙珞的口里听到他对师落离说‘朕,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那一刻,她几乎就要以为自己终于赢得了这场争宠夺爱的胜利了。哪曾料到,最后龙珞却仍是没看她一眼,他的眼里,不知何时装了满满一个她——黄发歌姬桑木朵!听到他柔声叫桑木朵离开时,八年来之于她的清修果真全是白费了,她尖着嗓子,凄厉地吼叫着那个名叫桑木朵的女子绝不可能是她,那个关于梧桐树的传说全是假的!
可惜,他不听她的,他不愿相信她的话。纵然那名歌姬无论在外貌还是嗓音上与欧阳云若差了那么多那么多。纵然她早就知道那名歌姬就是真正的念汐。
脑海里翻江蹈海地回忆了一番后,楚宛裳微阂眼,轻轻地吁了口气,敛了所有的情绪对苏汐笑靥如花道,“其实一早我就知道是你,念汐。”
‘念汐’两个字一落地,却像是投下的一记炸雷,恍神中的苏汐和在一旁干着急的兰笙都不敢置信地转眼看她,连龙昼也仰头看着她。楚宛裳爱怜地摸了摸龙昼的头,一边蹲下身来慈爱的替龙昼整理衣裳,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日在福华寺,皇上走后,我看到一向对周围一切皆没有感觉的玄亲王在离开时,居然在你的面前略微停了下,还隐隐皱了皱眉。而之前,我亦看到皇上在看到你时也有瞬间的失神。当时的我,其实并没有联想到什么,只是在你离开的第二天……对了,你应该还记得小俊吧?……因为我当年被迫与昼儿分开,所以自从到寺里清修后,我便自然地与小孩子亲近些。也许冥冥中果真是自有定数,那天小俊随着他娘来寺里进香,他娘在拜神时,他突然从旁插了句,说是自己昨日见到过一头黄发的仙女姐姐。我当时就在一旁,听了他的话,就无端端地想到了昨日的种种。拉着他仔细问了问,才知道原来在那天的早晨,竟是凭空出现了一个穿着奇怪,发色奇怪,说话奇怪的人。”
“所以昨晚念汐姑娘在问出那句‘我以前有爱过玄亲王么’时,我的心突然就慌了,我下意识地猜到你就是她,所以我立马尖声地反驳了你。我拆穿了关于梧桐树的传说是的天大的谎言,就是要让皇上知道她不可能再回来了,可命运的齿轮运转就是这般奇怪,没想到在他等得快绝望时,你居然又真实地出现了!”
“虽然直到此刻,我仍然没有想明白你当时怎会问出那样一句话。不过,现在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十二年前,你诈死,逃离皇宫时,曾对皇上说过,你要的爱情是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哈,其实听起来还真是很可笑。你以为皇上会为了你废弃整个后宫,只独独地纳你一人为妃么?即便他肯,这朝中大臣,满国人民,他们又会答应么?你要知道,皇嗣可是直接地涉及到整个鹰仪皇朝以后的国运!”

“所以念汐姑娘,想来与众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也不是你所愿的吧?你看现在鹰仪皇朝的后宫里仍是有许多的女人,不管她们是否受宠,她们依然都生活在这里,所以,若是你果真决了心要留在这里,只怕后宫阴谋诡计,栽赃陷害只会层出不穷。”
长长的一段话,似是语重心长的劝告,楚宛裳唇角仍是粘了抹浅淡的笑意看着她。苏汐却是听得心潮不断的起伏,月牙般的眼睛里一簇一簇或明或暗的光不断地跳跃。她想到过或是云芷或是师落离最早猜出她的身份,却独独没料到会是在福华寺里第一次遇见的那个穿着一身深灰道袍的楚宛裳!原来原来,上天果真是早已安排好一切,她再次穿回来时,遇见的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竟是为了安排她与楚宛裳这样的牵扯!
可惜,楚宛裳,这次是你猜错了。若是在十二年前,她必是要得到那样的爱情,可是十二年后,在珞那般神情而执着的等了她那么年之后,在明了自己对珞的一腔真切的爱意之后,即使前方荆棘遍布,即使他们的爱情最终会如烟花一瞬,她也会如飞蛾扑火般的决绝而不顾一切地向珞飞去。
他们已经错过了前生,所以,再也不能,错开来世。
崭新的面貌,全新的声音。
如今的她,不是原来的景妃娘欧阳云若,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完完美美的苏汐。
所以,一朵大大的笑容挂上眉梢,苏汐乌黑的瞳仁里清晰地映着楚宛裳的脸,她说,“可惜你的那一拖车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处处为我好,但是我这人性子倔得很,你偏那么说,我就偏不那样做。不过,也谢谢你为我操心,还有,为了让你失望,我决定和珞努力的幸福下去,生一大堆白白胖胖的孩子,然后拣谁都能当皇帝。哈哈。羡慕死你。”
楚宛裳听得愣了一下,直到龙昼使劲握了下她的手,她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龙昼,她忽地又笑了,“念汐姑娘如今还真似换了个人,不知道你的心是否也换了?”看苏汐疑惑的神色,她却又不继续说下去,只是将龙昼往她前面一推,“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的昼儿是鹰仪黄朝的第一皇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皇上自然对他也是十分的宠爱,所以,无论怎样,你们中间始终隔了一段距离,而且,这个距离,我不相信你会那么轻易地将它忽略……念汐。”
如愿的在苏汐脸上看到那簇迷茫的神色,楚宛裳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知道我为什么放兰笙如此轻易的离开么?”
苏汐没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她。楚宛裳嫣然一笑,忽地一把将苏汐往她的怀里拉去,在苏汐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时,她又猛地将龙昼往旁边一推,苏汐只听到楚宛裳一声凄厉的尖叫——“昼儿——”
然后便听到‘咚咚’两声巨大的落水声,水花掠过虞美人溅到苏汐的身上,她却是连感觉到没,只呆愣地站在原地,接下来,该是珞登场了吧?唇边染上一抹苦涩的笑,楚宛裳啊楚宛裳,为了除掉我,竟是连自己的亲身孩子都肯牺牲么?
夜,大雨倾盆,青紫的闪电伴随着轰轰雷声凄厉地撕裂着天空。廊上的宫灯幢幢,昏黄的烛火将不时路过的太监宫女的影子拉得老长。
皇子落水,生死未卜。
梓离宫内,乱做一团。
苏汐推开窗子,神色平静地看着宫灯明亮的梓离宫。雨太大,潮湿的水气不仅迷蒙了她的视线,也渐渐浇熄心底那团热烈的火。
龙昼?从他波澜不惊的黑眸里,却是怎也看不出他竟是一个不过七岁年纪的孩子。他的眼睛太安静,他的神色太安静,连他的态度也太安静。他该是恨她的吧?恨她在八年前毁了他应得的母爱,又在八年后毁了他的父爱,这样的生长环境,果真是扭曲了他的性格么?
“咚咚——”
门外突兀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苏汐的思绪,她轻声道,“进来吧。”
“姐姐还好么?”欧阳云芷刚踏进屋来,便笑容暖暖地打了声招呼。
被龙昼落水的事搅得心情烦躁,也没过多注意欧阳云芷对她的称谓,苏汐仍旧看着窗外,“你来这儿干什么?”
身后一暖,却是欧阳云芷笑着走过来关上窗,拉苏汐在桌旁坐下。苏汐瞥了她一眼,又自顾地发起呆来。欧阳云芷拍拍她的手,“太医们都在梓离宫,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治好皇子的,姐姐也不要太担心了。”
“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担心他么?”苏汐对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顿了一下,她忽道,“你已经知道了?”
欧阳云芷轻点头,“在福华寺时就有所怀疑,真正确定却是在今日下午。”
“师落离告诉你的?”
欧阳云芷“恩”了声,“姐姐。”她唤她一声,紧紧地握住苏汐的手,眼眸里闪过一丝急切之意,“你果真是不记得他了么?”
“他?”苏汐微眯了眼,脑海里有些零碎的记忆片断闪过,但对‘他’的印象仍是一片茫然,
“你说的‘他’是玄亲王么?……我只记得初到此地时与他有过简短的交集,其他的,我什么都想不起。”

听她这样说,欧阳云芷明显得松了口气,笑容灿烂地松开了苏汐的手,连语调也变得轻松起来,“想不起来就算了,这样已经很好了。还有,姐姐也无须担心今日之事,师表姐会想办法处理这事的,哼,那楚宛裳简直是疯了!居然狠得下心这样对自己的孩儿——”
“你来这儿就是要告诉我这些么?”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苏汐的脸庞在烛火的阴影中看起来悲伤莫名。欧阳云芷尴尬地住了口,左顾右盼一会儿后,这才吱吱唔唔道,“我……厄……你想见他吗?”
“玄亲王?”欧阳云芷点头。
苏汐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伸手一推,大串大串的雨珠滴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梓离宫仍旧人影晃晃,想必龙昼还未苏醒。苏汐突然笑了一下,转头对她道,“是师落离叫你来找我的?她究竟是想怎样?让八年前的事再发生一次?还是她又想到什么妙计想要借此获得翻身的机会?”
欧阳云芷秀气的眉毛不自然地纠结,“师表姐虽说性子清冷了些,但到底也是个识大体的温婉之人,姐姐是不是对她有些误会。”
“误会?”苏汐冷笑,却不再做声。
“我不管八年前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姐姐今夜我来此,只一目的,玄亲王在若霏殿等着你,无论如何,你今晚必须去见他!”
她的语气有些焦躁,苏汐仍旧看着窗外,神情落寞,却不答话。欧阳云芷咬咬牙,拉着她就往外走,守门的太监看她们一起出来,微愣了一下,便伸手拦下,苦着脸道,“三小姐莫要为难奴才,皇上吩咐,在皇子没醒过来之前,桑姑娘不得离开这间屋子。”
欧阳云芷瞪了他一眼,从腰间摸索出一块牌子,递到他的面前,“看清楚了!出了什么事,自有皇后替你担着!”
太监慌忙恭身,嘴里念着‘谨遵娘娘旨意’,侧身让她们离开。

雨仍旧下得淅沥哗啦,两个人赶到若霏殿时,衣裳都有些湿润。欧阳云芷将苏汐推进大殿后,就转身去了偏殿,苏汐没有看到她落寞的背影和眉梢眼角处的点点凄凉。
大殿内,漆黑一片,连空气都是潮湿的味道。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苏汐这才看到大殿的正中间,一个眉眼温润的男子面带诧色地盯着她,想是他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八年后,第二次见到这个与花店老板有着相似容貌的俊秀男子,她竟然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各怀心思地打量着对方。最终还是苏汐受不了这暧昧的气氛,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样的雨夜,很奇特的相见呢。”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不想让忧伤着地。是的,忧伤,从进门那一刻,她就感觉到包围着他的忧伤,是那么的浓烈而绝望。
龙陌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深情的视线代替手指细细地描绘着她的轮廓。八年了,他终于又有机会看她一眼,听她讲话。嘴唇动了动,嘶哑的声音苦涩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你还记得我么?”
短短六个字,却是说得无比艰难,他期待她的回答,却又害怕听到的回答,胸腔里的那颗心因为这一问句而跳动得如雷鼓急敲,咚咚镇响。
“怎么会不记得?”苏汐笑道,龙陌心里一喜,但她接下来的话却震裂他眼眸里原本平淡无波的泉水,刹时,支离破碎。因为她说——
“堂堂鹰仪皇朝的玄亲王,小女子可是久仰得很呢,怎会不记得?”
她俏皮的眨着眼,努力营造出轻松的气氛,可惜她却不知道,她刚才的那句话,已然击碎了他所有的痴想,他的世界在那一刹那,全然坍塌,连空气都突然变得沉重。
“汐儿……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么?……惩罚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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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1 22:13:28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喃喃地说着,声音极低,苏汐并未听到他说什么,但她的眉头却不禁皱紧,因为在一道青紫的闪电划过夜空时,她看到一滴泪,晶莹如露珠,缓缓地,缓缓地,滑过他苍白如纸的脸……
“陌——”脱口而出的一个字,不仅让龙陌浑身为之一怔,同时也吓住了苏汐,看他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她不自在地抓紧衣角,低下头,躲闪着他的目光。

若霏殿的大殿内,有暧昧的气息忽闪忽闪。像是落水的人猛然间抓住了一根稻草,龙陌忽地上前几步,刚伸出手,大殿的门忽然被撞开。两人同时回过头去,一袭白袍的龙珞,面色极其难看地站在门外,想是急着赶过来,绣着繁复花纹的鞋子沾满泥巴。
龙陌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留在半空,眼眸里的最后的希望火花完全熄灭,忧伤如台风一般席卷了他温润的眸子。三人都没有动,形成难堪的坚持。
这样的情形,让龙珞止不住回忆起十二年前那一幕。
十二年前,他担心她,所以连夜赶来看她,但他见到了什么?她竟与一身太监服的龙陌共处一室!
十二年后,他仍旧担心她,担心她又会离开自己的身旁,遣人请她,回话的人却说她被欧阳云芷带走了!心里一阵害怕,他顾不得还昏迷不醒的亲身儿子,派人四处寻她,想不到找到她时,她竟是又与龙陌在一起!
似乎最后出现的,总是他。
怒极反笑,龙珞朝她伸开手,霸道却不失温柔地命令道,“汐儿,过来。”
这样的情形,让龙珞止不住回忆起十二年前那一幕。
十二年前,他担心她,所以连夜赶来看她,但他见到了什么?她竟与一身太监服的龙陌共处一室!
十二年后,他仍旧担心她,担心她又会离开自己的身旁,遣人请她,回话的人却说她被欧阳云芷带走了!心里一阵害怕,他顾不得还昏迷不醒的亲身儿子,派人四处寻她,想不到找到她时,她竟是又与龙陌在一起!
似乎最后出现的,总是他。
怒极反笑,龙珞朝她伸开手,霸道却不失温柔地命令道,“汐儿,过来。”
苏汐怔怔,脚像生了根,挪不动半步。
大殿外,瓢泼大雨依旧疯狂地倾泻着,飞溅的雨滴掉落在龙珞越来越冷的俊颜上,细长的双眼里,满满都是她,黑亮的瞳仁里倒映出的苏汐,却是一脸迷茫。他的手仍旧固执地伸向她,孤绝的姿势。
“汐儿,过来。”
薄唇微扬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修长的手指尖,晶莹的雨滴华丽地旋转,然后,滴落。
“汐儿……”
身后突兀响起残裂的嗓音教苏汐极欲迈出的脚步不禁一颤,她微侧过身,一头华发的俊秀男子,唇角清浅地弥漫开一圈极淡的笑纹,他的手也摊在她的面前,苍白的指端,微微颤抖。
脑中万千思绪又如水草般凌乱地纠结在一块,头隐隐做疼,那些斑驳的记忆似乎突然穿越了时空,在她的眼前大片大片的浮现——
荷塘。樱花林。离叶亭。若霏殿。边关。麝香百合。
点点碎碎,拼凑起来,竟是那抹哀伤的紫色身影!
怎么会这样?!
苏汐被自己的记忆骇了一跳,弯月般的眼睛陡然睁大,面前的龙陌哀伤的眉眼清晰,紫色的衣袍随风轻晃,摊在她神前的手指微蜷,似渴望抓住什么。
大殿外,瓢泼大雨翻天覆地,不断有大滴大滴的雨珠坠进来。而大殿内,光线黯淡,三个人成直线站立,诡异沉默。
突然,一个身影踉跄着跑了进来,焦急的声音打破了这异常的沉默——
“皇上!皇子高烧不退,一直说着胡话!这会子梓离宫乱做一团,皇上您还是赶快回去……”
话说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大殿内的气氛极不寻常,蓦地住了嘴,退到一边。龙珞的脸色越来越差,伸向苏汐的手僵硬地,慢慢地垂下,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苏汐只觉得大殿里的空气都随他走了般,急忙向前跑了两步,却只见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于雨帘。“珞……”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门框,她喃喃地唤了一声,整个人突然又近入恍惚的状态。
他深深看她的一眼,包含了失望,哀伤,还有……放弃?
心尖猛然一痛,连刚才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紫色记忆都不想再深究,此刻,眼睛,脑海,心里,全都满满是那一袭白色的身影和那双墨黑的眸。
珞,珞,真的要放弃了么?还是,因为龙昼,你已不再信任我?
大殿中央的龙陌,同样怔住,半晌苦涩地一笑,手,缓缓垂下。骗了多久,挣扎了多久,到最后,一样不可避免。早已看清了事实,为什么自己还是这样的不甘?可是,纵使不甘又能这样?他已偷得四年的幸福,所以便该用余生来偿还。
汐儿,这次,是我们真正该说再见的时候了……你要幸福……一定幸福……
他转过身,步伐凌乱地朝外走去。
雨夜凄凄,回廊尽头,一身淡紫纱衣的欧阳云芷表情淡漠地看着若霏殿的大门,当看到一抹蓝色身影慌乱地跑了进来时,淡漠的神色微微破裂,侧身犹疑道,“我们这样做……对么?”
“既然决定了,就无谓任何后果,更遑论对错?”师落离从阴影中走出来,眼眸湛亮地看向前方,“过了今晚,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归原位,从此再也不会有桑木朵,念汐……你先走吧,王爷该是回府了。”她闭了闭眼,又走回阴影中,暗自低语,“毁灭吧,让我更彻底地毁灭吧。珞,珞,对不起,我不甘心,不甘心两次都输于她手,八年前如是,八年后亦如是,所以……请原谅……请原谅……”
高空一声炸雷,青紫闪电猛然间照亮漆黑的夜,照亮师落离深埋眉间的忿怨……

“还我的孩儿!还我的孩儿!”凄厉的喊叫声随着轰隆隆的雷声猛地传入苏汐的耳膜,在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时,两只手已死死地卡住她的脖子,窒息之感随即传来,苏汐慌乱地掰着紧紧缠绕在脖子上的藤蔓。披头散发的楚宛裳面色狰狞如厉鬼,灰暗的眼珠死死地瞪住苏汐,“贱人!为什么你还不死?!你还不死!该死的女人!你还我的孩儿!还我的孩儿!”
冰冷的雨水和着楚宛裳的眼泪点点滴滴地滑入苏汐的脖子,她只感觉浑身一阵恶寒,想是楚宛裳也因为落水,身子虚弱,缠在她脖子的手逐渐失了力气,苏汐趁此掰下她的手,楚宛裳跌倒在地,浑身发软,口中却依然恶毒地咒骂着。苏汐在一旁极速地喘息着,脑中思绪翻飞。
她一直叫着还她的孩儿,难道龙昼已经……?
“龙昼死了?”苏汐骤然一惊,慌忙扑过去拽住她的肩膀厉声问道。
“你休想!”楚宛裳蓦地凄厉尖叫,“我的昼儿不会死!不会死!”
还好还好,苏汐渐渐放下心,坐回地上。
雷声叠叠,大殿昏暗。
“这么快就放弃了?他还等着你救命呢。”不知何时,师落离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外,冷笑看向楚宛裳,“杀了她,就能救你的昼儿,还做什么迟疑?”
她的话带着浓浓蛊惑,楚宛裳因此也忽然变了脸色,落离伸出手,绿色的小瓶子安然地躺在她的掌心中,“只要她死了,龙昼,便活了。”
‘嚓’地一声,一道青紫的闪电撕裂夜空,照着师落离掌中的小瓶子,绿莹莹的光反射在她的脸上,尽显阴森。
苏汐看得心惊,顾不得还跌坐在地的楚宛裳,连声质问师落离道,“你做了什么?”师落离浅浅一笑,却不答话。苏汐愣了愣,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龙昼时,他那过分安静的神色,还有楚宛裳推他入水时,他竟没有失控尖叫,要知道他可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难道龙昼的落水其实是师落离安排的而非楚宛裳?
看苏汐惊诧的眼神向她袭来,师落离赞赏似地点点头,冷笑,“又猜到了么?呵!真是聪明呢。那么,猜到的是那一段呢?是我吩咐龙昼假意落水?还是……”她顿了下,笑,“啊,差点就说漏嘴了呢。”说完转向楚宛裳的眼神蓦地变冷,“龙昼,怕要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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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5 21:58:15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天啊,还没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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